离魂记
紧接着张暄又叨叨道:“以往我在学堂念书时,那些同窗虽然也与我交好,但我总感觉他们没一个是真心的,只不过是看在我阿父的面子上,才主动迎合我罢了。”
“可是今日你来了之后,我忽然感觉他们是真心羡慕我了。”
“当每个人的眼睛都望向我的时候,我的心突然跳得好快,我从未这般开心过……”
钟淳安静地听着,心下却慢慢地了然。
丞相日理万机,平日里虽记挂着张小公子,但却难以将自己被公务占据的心神分到张暄身上。故而这小魔头虽有着世人都艳羡的煊赫家世,但却唯独缺了那份属于自己父亲的关注,所以每日每夜地在学堂里找起自己的存在感来了。
就在他终于尝到万众瞩目的感觉时,乔松的找茬又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不就是找回面子么,这还不容易?
钟淳撇了撇嘴,本皇子就当助人为乐了。
……
过了几日,乔松果然带了只“胖猫儿”来学堂。
诚如他所言,那只“胖猫儿”也同奴儿三三一般有着白色的眉毛、白色的嘴巴,就连腮边也长了白毛。
但张暄左看右看,总觉得哪儿不对。
他皱着眉质疑道:“这猫儿的毛是黑色的,奴儿三三的毛分明是棕红的。而且这只猫儿的身子又瘦又长,根本就不像奴儿三三一样胖乎乎的,你莫不是随便找只猫儿来诓我的吧!”
乔松却理直气壮地对答道:“人都有高矮胖瘦之分,更何况畜生呢,吃得多的看起来就圆润些,吃得少的看起来自然就显得瘦一些了。”
说罢,他又挑衅地朝张暄抛去一眼:“怎么,张公子是怕我家的‘奴儿黑黑’将你的‘奴儿三三’给比下去不成?”
“比下去?”张暄气极反笑:“你家这煤炭和奴儿三三有什么好比的?”
“自然有许多地方可以比。”
乔松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就要看你敢不敢同我比了。”
张暄毕竟才九岁的年纪,心智与气量都要短乔松一大截,听他这般口出狂言,便又沉不住气地冷笑道:“若是你输了应当如何?”
“我若输了,我手上这只‘奴儿黑黑’便任你处置。”
乔松傲慢地昂了昂下巴,口中之言确是冰冷至极:“任你是抽筋剥皮,还是把它拿来炖汤喝,我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钟淳闻言在心中不适地皱了皱眉,想不到这乔二小小年纪性情竟如此歹毒凶残。
张暄平日里虽也胡诌些要扒他的皮之类的混账话,但那些都是假把式,只要有他那丞相阿父在,量他也不敢作出这种虐杀猫狗的事来。
可今儿观这乔二胸有成竹的态度,只怕他真会说到做到。
“反之,若是你输了——”
乔松那道阴冷的视线霎时锁在了一旁的钟淳身上,将他看得心里发毛:
“你的这只胖猫儿也得任我处置了。”
围观的同窗们齐齐噤声,将目光投向了沉着脸的张暄身上。
“比什么?”
“你先说比不比,我再说比法。”
“……”
乔松见张暄不语,便又耸了耸肩:“不敢比就算了。”
“看来你的奴儿三三也并非你说得那般无所不能,你先前在大家面前说你那胖猫儿什么都会,既能通人言又能识字,说得神乎其技的,原来只是在扯谎罢了——”
此言一出,钟淳立马心道要遭,那小魔头心性未定,平日里最受不得别人激他,只要一有人激他,那小鬼便会气得像个蓄势待发的炮筒似的,下一刻便要炸了!
“我没有扯谎!”果不其然,张暄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涨红了脸,但难得还存了几分清明:
“既是两只猫儿的比试,比法又岂是你一人能专断的!?应对你出一种比法,我出一种比法,作证的大家再出一种比法,这样比试的结果才算公平!”
张暄眯着眼转而望向了看热闹的众人:“你们说是不是应该这样?”
众人本就更偏爱模样圆润的奴儿三三,听见张暄如是说,便纷纷点头如捣蒜地附和道:
“是、是,理应出三种比法才算公平。”
“张暄说得对……”
乔松虽面色不忿,但见众人都站在张暄那边,便只得让步道:“既然你们觉得这样公平,那便按大家说的办吧,你们想要怎么比?”
众人又交头接耳了一会儿,最终才选出了他们提出的比法:
——那便是让两只猫儿分别躺倒在地上任大家摸,谁先忍耐不住逃脱的,就算输了。
钟淳闻言不禁嘴角一抽:这些小鬼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占他便宜的机会。
比试开始——!
只见两只胖猫儿并排躺倒在地上,齐齐露出胖乎乎的肚皮来。
众学子看得满眼放光,一声令下便开始纷纷地对那裸露的肚子上下其手起来。
结果第一场比试,奴儿三三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落败了……
咳……钟淳现下虽沦落成这副模样,但内心还始终保留着做人的尊严。
他实是无法忍受这么多双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摸来摸去,更何况还有人过分地将手探向自己的尾巴。
要知道变成猫儿之后,尾巴的敏感程度不亚于某些不可言说的私密部位!
于是刚一有人触到钟淳的尾巴尖,他便一个敏捷地翻身后逃之夭夭了。
这可把张暄急得够呛,他板住钟淳的身子,语重心长道:“奴儿三三,你要是再输,便要落到乔松那家伙手上了!落到他手上指不定要脱一层皮,到时我也救不了你了!”
“下一场比试必须赢!知道吗!”
钟淳不置可否地摆了摆尾巴,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
第二场比试,张暄搬来了他的楠木书箧,众学子仰头观望,只见那箧中满满当当地塞满了书,皆是些古籍列传之类的课文。
“这一回便比看诗文吧。”张暄颇有些得意地将自己的书卷宗籍一一摊开,胜券在握地朝钟淳招了招手。
虽说奴儿三三这胖猫儿跑起来不大灵活,但那圆头圆脑的脑袋里却似乎装了不少墨水,天知晓一只猫儿怎会认得这么多连他也未曾见过的东西,说出来他的同窗们兴许都不信,他修习先生的课业时,有许多生僻的典故还是托这胖猫儿点拨才写出来的呢——
“你们瞧着,我道一句诗,奴儿三三便能从这堆书文中找出对应的篇目来。”
有学子疑道:“此言当真?这里有这么多书卷,这猫儿真能从中找出对应的那卷书,还有那句诗对应的篇目?”
“自然当真。”
张暄闭眼便开始吟:“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还未待他念上两句,众人便眼睁睁地望着那头系幅巾的胖猫儿慢悠悠地起了身,再慢悠悠地朝地上的卷宗走去,俯下身直直叼起了《诗》的那卷,再一屁墩坐在地上,小爪子开始翻啊翻,最后停在了“汉广”那一页。
“你莫不是在这书上涂了什么有气味的香料吧?”乔松的小跟班姜雪年见到钟淳游刃有余的模样,忍不住质疑道。
众人亦是第一次见此等奇景,便又纷纷开始议论起来。
这胖猫儿岂止是通晓人言这么简单?这渊博学识都快要超过他们了吧?
“你不信的话,你也来道一句诗,看奴儿三三能不能找到。”张暄见他们不服气,嗤笑了一声。
“那好,我便来出一题。”
公孙师是这些学子中最见多识广的,闻言便轻轻道出:“翩翩白鸠,再飞再鸣。怀我君德,来集君庭。”
众人听完都露出了一头雾水的表情,张暄更是微微蹙起了眉头,嚷嚷道:“不行不行,这首诗连我都没听过,不能这样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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