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都不会放过你
地上扬起灰尘,江橘白疼得呲牙,但还是迷蒙着眼,伸手把铜钱一把就抓在了手中。
身旁门半掩,窗户外灯光照进来几缕,正好也照亮了江橘白手里的铜钱。他记得铜钱一开始是铜金色。
江祖先水平不过关,他口中的好东西,成色都只能算一般,更何况还是这有了十八个年头的铜钱。
但是现在,这串陈旧甚至有些褪色的铜钱,却通体散发着冰冷的光泽,并且,越靠近铜钱中心,铜色越深,甚至泛着红。
这还是他之前的那串铜钱吗?
江橘白膝盖蹭着地面,试图爬起来拿着铜钱到外面好好研究一番。
只是他的腰刚拱起,背后就迎上一股力,直接将他的身体重新按回到了地面。
他的颈后传来一阵微风,很慢可是凉得使他浑身都忍不住颤抖,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颈项无端昂了起来。
趴在地上的人急促地呼吸着,往上仰着的气管运作得十分费力,他眼底浮上水雾,周身都被柔软的冰凉包裹住。
一只近乎透明的手从江橘白的领口探了出来,手臂病态青白。
手掌不顾江橘白眼底的恐惧和身形的颤抖,沿着颈项朝上,抚摸上下颌,最后拇指按在了江橘白的唇角,用力朝旁边一滑。
一道红似胭脂一般在江橘白的嘴角洇开。
一道似笑非笑的嗓音在江橘白耳边混沌不清地响起。
“看来,我应该祝你新婚快乐了,小新郎?”
江橘白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身体被控制住,他知道原因,却无可奈何,像个玩具一样,任对方为所欲为。
他一定要想办法弄死对方,让对方灰飞烟灭,下十八层地狱,永不得转世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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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橘白拿着那串铜钱,踉踉跄跄回到了家中,一路上,似乎有不少人在跟他打招呼,但他都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答的。
他差点找不到家。
父母出去上工了,江祖先正坐在客厅当中等着他。
“给。”江橘白把铜钱一掌拍到桌面。
少年身上那冲人鼻息的阴气,让江祖先都忍不住后背生出了凉意。
江祖先回身面朝着少年,他看着对方雪白的脸色,让他低下头来,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脖颈、心口,把了脉搏。
老人心底暗道不好,严肃问道:“你在路上有没有碰见什么奇怪的事情?”
江橘白坐在椅子上,“奇怪的人算不算?哦,不对,是奇怪的鬼。”
“你怎么判断它们是鬼的?”
“正常人走路不会是脚后跟冲前,”江橘白说道,“我碰上的是一支迎亲队伍,队伍里,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的非要送我一盏灯,我不要,但是我又要了。”
“……你说清楚。”
回想起之前在桥上的情景,江橘白仍旧感到毛骨悚然,“我没收就跑了,但是等我回头的时候,发现还有一个我站在桥上,那个我收下了灯,坐着轿子走了。”
江祖先的脸色变得比刚刚还要难看,“难怪,你一回来我就发觉你不对劲,你的魂掉了。”
“魂掉了?”江橘白指着自己,“那我现在是什么?”
“有些心疼女儿,不舍得女儿外嫁的家庭,会招上门女婿,让女方自己挑选心仪的男子,在女方看上对方后,女方的家人便送于对方一盏灯。你碰上这支迎亲队伍,迎的是阴亲,选的却是阳人。”
“你收了鬼新娘的灯,就要上她的花轿。”
“用不了两个小时,你就会陷入沉睡,如果找不回被它们带走的魂,你醒来就会变成了一个傻子。”
江橘白的脸越发的惨白,“难怪,我回来的路上就感觉很想睡觉,很困。”
江祖先定定地看着江橘白,“我得给你招魂。”
江橘白在阿爷的书上看见过招魂,可他不知道具体怎么实施的,他点头,“好。”
“你去找块地,折根小麦茎子,再去准备一碗清水,一碗白米,放到桌子上,等我下来,我先上楼取东西。”江祖先撑着懒腰,“这么多年,本山人也是终于要出山了,就让我来会会你们这群敢带走我孙子魂魄的小鬼们……”
老人感觉自己后背黏着一层凉意,一进房间就不见了。
江祖先从抽屉里翻出自己多年未曾使用的桃木剑还有驱鬼用的香还有一个纯黑色的小瓷罐儿。
他在取完东西之后,弯腰拜了拜铜像,“您可一定得保佑我。”
这是江家村的老祖先,本名不清,大家都叫他江六爷。传闻江六爷心地良善,擅诗书绘画,最见不得他人吃苦,用自己的银子接济过不少同族人,却从不求回报。死后,村里人就给他立了祠堂,铸了金身,让他食后人供奉,衣食丰足。
说罢,江祖先手握桃木剑,精神抖擞地走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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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米引路,蜡烛照亮,一炷香便是整个仪式完成的时限。
若香灭了还没招回来魂,负责招魂的人,也回不来了。
江橘白坐在楼梯上看着老人捻了捻胡子,大喝一声,便要开始了。
桌边白色的招魂幡微微摆动,上面黑色的字体也左右摇晃着。
江祖先将手中的黑色小瓷罐儿放于香炉之前,他在罐子表面贴上了一张符,使用桃木剑挑起几滴清水撒过去,接着竖起手指在嘴边,念念有词。
江橘白只听见“吃饱喝好”“今世为人,下世为仙”,那贴在罐子上的符忽的就燃了起来,随着火焰熄灭,火光在窗户紧闭的客厅当中慢慢消失——一只只及江祖先腰高的通体漆黑的小鬼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它将桌子上的水果一扫而空。
这就是阿爷养的阴崽?
客厅中阴气阵阵,江橘白浑身乏力,靠在了墙壁上。
阴崽手捏着一张符,嗖一下到了少年面前,“啪”地一声就将符贴在了少年的额头中间。
江祖先捧着一只空碗,迈着奇怪的步子走到了江橘白面前。
他嘴里念的应该是招魂令,但江橘白已经有些听不清,他的腹部被一团火焰在灼烧。
“小白吾孙,时年一八,”
“他命由他,望他归家。”
“尔需新夫,何掳阳人,”
“时龄不配,阴阳两道,人鬼殊途,天地不容!”
“亲人尚在,儿未能留,不忠不孝,”
“小白小白,速速归家。”
“小白小白,速速归家!”
“小白小白,速速归家!”
江祖先目光骤然凌厉,他手举桃木剑,招魂幡剧烈晃动,他身体立着不动,阴崽消失在了厅中。
那柱香,缓缓地一直燃烧着。
江橘白知道阿爷已经走上了阴路,去带自己的魂回来了,在那柱香燃尽之前,阿爷必须回到身体里。
香燃到一半时,阴崽出现了,它面露恐惧,逃窜进了罐子里,不再出现。
紧跟着,阿爷也回来了,他踉跄两步,口中吐出一大口鲜红的血,他手中的瓷碗碎裂,招魂幡死气沉沉垂下不再晃动。
江祖先目光呆滞,他顾不上去擦拭口角的鲜血,“居然是隔壁李村那死光了的一家。”
他望向江橘白,“隔壁李村李梓雅,在外务工的时候跟一个外村男子结识,还怀了孩子,结果她的家人瞧不上那男子,私下找到对方,开口威胁,李梓雅怀着孕被抛弃,伤心欲绝,跳井身亡,之后,她的家里人也都离奇死亡。”
“我去时,你已经穿上了喜服,我跟她过了几招,眼看快得手,她的肚子里突然爬出一个浑身紫红双目淌血的鬼婴!”
“若只有她一个,便是有其他家人作为傀儡,那我也能将你带回来,但是,她的孩子居然成了鬼婴,一母一子,怨气冲天啊!”
“已经没有时间了,看来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说完,江祖先又吐出一口血来,他扒开江橘白,抛下桃木剑,手脚并用爬上阁楼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