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睡了
原来竟是毫无效果。
妈妈早就知道。妈妈还是想他死。
类似的记忆,他昨天在父亲那里看到过。
看到梦呓哭着问许慎:“爸爸,你到底为什么不跟哥哥踢球呢?”
“我好愧疚,爸爸,这次明明都是我的错,不要这么对哥哥。你可不可以多陪陪他,他好想好想和你一起玩,为什么,为什么你打的人不是我呢……”
其实爸爸从没有看过他的日记,那本费尽心思、幼稚又可笑的日记。
他是从妹妹那里知道自己想和他踢球的。
所有才送他皮球,所以才和他踢球。
他听到父亲安慰妹妹:“你没有错,没有错,是爸爸的错。”
“我会处理好这件事。你不要再愧疚,答应我。”
还记得那本日记里写:
“他在很生疏地爱我……也许,也许是爱吧。”
“我希望他有一天可以亲口告诉我,他是爱我的。”
哈哈……
所有的爱,都是妹妹,他们的亲生女儿给他求来的。
是啊,梦呓。你求的,他们当然给了……那么爱你。
面端上来的时候,他对妈妈说:“我被爸爸打,发了高烧。你跟我说,‘爱能克服一切’……我把它写在日记本里了。”
母亲的眼泪就这样落在他手上。她慌张地抹去,许识敛拉住她的手,就这么看着她,擦着她眼角的泪。
“你哭什么?”他笑,“爱能克服一切,对吗?”
“对。”温若桐没有再忍,落下泪来,对他说,“对不起……小石头,妈妈对不起你……”
许识敛给了她一个拥抱。
“妈妈,石头是开不了花的。”
“嗯?”
“我是说,”他笑,“明天好像要下雨了,后天会是晴天,那天去为我向神祷告吧,妈妈。”
“好,我去。”
*
飘雨的深夜。
小耳跟着许识敛一路来到小腰山。他突然席地而跪。
亦如当年,年幼的他带着梦呓,在这里长跪不起。
他跪到半夜,小耳听到山神的声音:“识敛,怎么了?”
许识敛憔悴且焦虑:“小腰爷爷,识敛又来打扰您了!你知道小岛的天气……今天晚上开始下小雨,明天是不是就要暴雨了?”
掌管天气的小腰山神说:“是这样的。”
许识敛悲伤道:“可是,可是我妈妈明天要去悬崖边祷告!”
小腰山道:“不能后天去吗?”
“您知道,她是个忠诚的教徒,不会失约于神。”他乞求道,“我知道总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打扰您,真对不起……但是能不能,求求您将明天的雨推迟到后天?”
小腰山叹气道:“你的孝心我是真的很感动!只是……”
“求您了!”许识敛磕头,“只要明天不下雨,后天的雨怎样大都可以,我也会提醒小岛的人到时候不要出行,求您成全我!”
小腰山神只好说:“那好吧,但你一定要告诉他们,后天千万不要再出门啦。尤其是那些教徒,再去悬崖上祷告会很危险!”
许识敛喜极而泣:“好!好!谢谢您,谢谢您……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唉,你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小耳始终没说话。
*
后天,暴雨之夜。
温若桐还没有回家。
许识敛看着小耳的背影。看他像一只猫,坐在窗台前。外面是电闪雷鸣,里面是静悄悄的他和小耳。
魔鬼扭过头,暴雨在他背后绽放。
雨水在外面啪啪地敲打门窗。许识敛听到小耳说:“要不我去看看吧。”
“不用。”斩钉截铁。
小耳问他:“你在哭吗?”
不是泪水,是雨,雨下得太急太烈了。听上去就像他哭。
雷电将他的脸洗刷到惨白。他一动不动,对着小耳说:“你过来。”
小耳没有动,许识敛笑了:“怕我?”
小耳于是过去,许识敛将他拉到怀里。
原来他身上这样冷,小耳抱住他,他们都是柔软的生命。
许识敛和他轻轻摇晃,像暴雨里的小船。他的问题天真到不可思议:“你还是会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对吗?”
“对。”小耳看着自己的睫毛在他肩膀上垂下,又抬起来,“会的,你去哪里我都跟着。”
许识敛没说话,但他身上都是冷汗。
小耳一惊,摸上去,是血。他的毒又发作了,身体又冷又颤,在不断流血。
“识敛……”
“小耳,你一遍,一遍都没有说过爱我。”感受到怀里的魔鬼一动,许识敛阻止他,低声道,“嘘,你不用说。”
“爱不爱我都可以,我知道,我是配不上你了……”他说,“但你说的对,你早就提醒过我,是我不信……爱一点用都没有。”
小耳想说话,被他捂着嘴,只能泪光闪烁地听他在肩膀上说:“如果这次她没事,她活着回来……要是那样,我就原谅她。”
叶子被暴雨冲刷,掉在地上。
紧接着,树倒了。成片地倒下……
这是小岛数千年来,最罕见的一场暴雨。
*
第二天一早,梦呓醒来看见了桌上的木罐。
完整的、刻着她名字的木罐。
她欣喜若狂地抱着它,亲吻它,反复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是哥哥!哥哥把它修好了,哥哥……
楼上传来脚步声,她笑着看上去,笑容僵住,欲言又止。
许识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还有门外的另一个人。
是父亲,他被其他岛民扶着,来到门口,似乎是昏厥了。
“怎么了?”梦呓呆呆地问他们,“爸爸,你怎么了……”
“梦呓啊,”一个岛民悲伤地开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和识敛说……你们妈妈……”
就是这一刻。
小耳从屋内跑出来,许识敛扭过头。
两个魔鬼对视。
第130章 不开花的种子(三)
妈妈死了。
谁也没想到骤然下起暴雨。悬崖因此塌陷,她和其他教徒瞬间被黑暗吞噬。
经过几天几夜无意义的寻找,岛民们为他们建立纪念碑。
大家彼此安慰:“他们是追随上帝去了。”
这是意外。梦呓知道。
她对家人的期待早就被磨灭殆尽——但这绝不包含,在母亲的葬礼上,哥哥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他不仅没有眼泪,甚至不屑装出一丝一毫的惊讶。
岛民们为死去的教徒一同举办葬礼。
梦呓是一朵黑色的郁金香。或许该说,她紫到发黑。脸上冻得又红又紫,直到今天,还有淅淅沥沥的小雨在飘。
她的嘴唇是白的,眼睛却黑得可怕,木偶一般盯着身旁的许识敛。
他们已经好久没有挨得如此近。好像他们从未疏远,始终是亲密无间、彼此依赖的兄妹。
父亲坐在前排,他的背影在雾里。
梦呓的左手旁是雅春,她冒着汗,在和体内的魔鬼对话。
暴食魔鬼说:“我最后劝你一次,不要管许家兄妹的事。”
雅春:“我知道……但是……”
太诡异了。
雅春:“许识敛那是什么表情?”
他的眼睛是银光盈盈的玻璃杯。里面映照着平和、黯然,以及……
窃喜!
一丝近乎疯狂的喜悦。阴谋得逞的窃喜。
暴食魔鬼:“我早跟你说过,他不是人类!”
是的,半年前她就告诫过雅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