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下
他十分认真,正小心地将一丁点毒液浇在一条虫上,看它慢慢吸食进去。望着那只色泽艳丽的虫,他目光犹如看着自己的骨肉一般慈爱。
他身边摆了数十个罐子,每个罐子里都有几只毒虫正在撕咬、互相啃食。
这些还只是虫,不是蛊,等最终剩下的那条毒虫,才能制成蛊。
想到那个被自己种了蛊的人,他那张憨厚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微笑。
不愧是入镜人,果然警觉。
可警觉有什么用?
他的确有能够清余毒的蛊虫,也的确受邬大人所托,要把姜遗光身上的余毒清理干净。
在动手之前,他其实没想过的。
但在把蛊虫全部取出来,即将要放入清理的蛊虫的那一瞬……鬼使神差般,他忽然就变了心意。
他实在太好奇了。
以前很少有入镜人会中蛊,自然也不需要他来出手。他还从来没有尝试过把蛊虫种在入镜人身上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于是……他换了一条剧毒无比的虫。
那蛊虫还没完全长成,需要靠吸食人的血肉慢慢长大。等长成前,对人无痛无害。那入镜人再怎么怀疑也不会发现。
等七七四十九日后,自己再想办法把长成蛊虫取出。
如果能养出一条蛊王……如果可以……
入镜人……
哈!竟然还是一个已经渡过十重劫的入镜人,真是上天保佑。
入镜人早就已经变得不像人了,听说无论受了什么伤,都会在几天之内恢复。平常的毒也不能毒死他们。这样的入镜人,他们的血肉养出来的蛊虫,该有多么奇妙?
反正作为入镜人也不会死,等蛊王养成,他最多吃些挂落,那也无所谓了。
想到自己将来或许养出一条蛊王……余谯脸上的笑越来越大。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他就激动地浑身颤栗。
*
那厢,姜遗光还是不放心。
但快要过年了,园子里的近卫也大多抽走,需要去守着皇家大宴。邬大人也不在。
他敏感地察觉到,几个近卫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原来大家都是男子,行动间并不如何拘束,但现在所有人都小心地避开不要碰到他。就连和他对打的那几个近卫也收了力道,不再像以前那样拼尽全力。
那些近卫也不知道余谯说的是真是假,不过姜遗光疑心极重是真的,既然这样,他们避开一些不就得了?
姜遗光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察觉到自己脸色近来有些苍白。
非常细微的变化,寻常人看不出来,可姜遗光自从起了疑心后,每日都对着镜子照自己,记下自己前一日的模样。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他更笃定那个余谯估计做了什么手脚。但他没有证据。
余谯和他比起来,显然前者更受信任。他提出来,恐怕会被当做倒打一耙。就算真的揭穿了,到时余谯只要说剩下蛊虫没清理干净,也没用,其他人不懂蛊虫。
姜遗光想起山海镜的功效,独自一人在房里时,拿镜子照身上。
起先什么也没有。
再后来,他终于发现镜子里,自己背上生出一个不到指甲盖大小的黑点。但若是用寻常的铜镜照又照不出来,只有用山海镜才能看见。
黑点长出后,很快就变得更大了,几乎是在发现的第二天晚上就变成了巴掌大小。
一大团漆黑的斑纹,深深浅浅,似乎即将凝成某种图案。
普通铜镜依旧照不出来。
大年夜,园子里一片热闹,处处挂宫灯,人人穿新衣,见面都彼此道一声吉祥如意。
姜遗光没有参与进去,他独自在房里看书,所在的小院一片清冷寥落。
他还能听见远处烟火升在空中炸开的声音和沈长白的欢呼大笑。
沈长白是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即便一个人过年也过得热热闹闹。他自己买了烟火,自己给自己枕头底下压了红纸包的压岁钱,又叫了好酒菜,自得其乐。
房间里,姜遗光又照了照。
那黑斑已经凝成了手臂长,蜿蜒盘旋在背部,是一条巨大的虫型。可摸上去却平滑一片,什么也摸不出来。
他平静地把衣服穿回去,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看来……近卫也并非全都能信任。邬大人恐怕也不会完全信自己。
这一回,又该向谁求助呢?还有谁通巫蛊之术?
或是自己在镜中把蛊虫挑出来?
第356章
年后没几天, 邬大人总算回来了。
今年过年气氛还是有点不对,街上依旧热闹,耍杂戏的卖吃食的卖各色杂货的都趁这个时候出来了,街头巷尾也挂上了漂亮的灯, 能从头到尾猜灯谜都不带重复的。
这样热闹的时节, 以往少不了有皇亲贵族上街, 身边环着护卫小厮,可今年街上出来的贵族似乎少了许多。那些个衣着华贵仆人簇拥的景象大多都不见了。
凌烛也觉得古怪。
他打听到,好像前头宫宴出事了, 更多的却不清楚,只知道二皇子没有出席。而南下赈灾的三皇子早就回来了,得到了褒奖。
他想知道一些临安王府上九公子的事儿,不料那位九公子据说也没出席宫宴,临安王膝下子嗣众多, 他今年只带了嫡子去,其他的一个没带。
他又通过近卫向姬钺递消息去,他俩后来攀了些交情,平日能约出来喝杯茶听听戏什么的。后者却道自己近日忙, 等得闲了再说。
奇怪……姬钺身上也没差事, 不必入镜时有什么可忙的?凌烛想不明白。
京城西边某处民宅。
姬钺替要送他出来的女人拢了拢斗篷,小心的抚去她发鬓边上的雪粒。明明是很温柔的举动, 那女人却哭得泣不成声,死死抓着他的袖子不放。
“行了,别送了, 小心把自己冻着。”姬钺道, “回去吧。”
那女人摇着头,眼泪跟着簌簌往下落:“……公子……您能不能不走?您……您要去哪儿都带我一块儿好不好?我什么都不怕, 公子要去哪儿都跟着……”
她本是孤女,小时候被拍花子拐了去卖到了楼里,后来碰见这位九公子,替她赎了身,置了宅子买了丫鬟伺候,平日吃穿不愁,也再无人打骂。
她知道自己成了见不得光的外室,不过这种事太多了,楼里的女子能当个外室已经是天大的造化,更不用说那被纳回家的妾室。
她不敢奢望这公子能纳了她。他自己把自己救出火坑了。
九公子来,她就殷勤侍奉,弹曲唱词。他不来,她就关了门和丫鬟一起做刺绣,公子给她的钱都攒着,等日后他不要她了,留着傍身用。
但后来她也渐渐知道一些事。
譬如这位九公子根本没有娶妻。
他也没有其他女人,只有自己一个……
女人渐渐生出些奢望来,她想……他或许是喜欢她的,只是碍于身份不能娶她。
她当自己是嫁给他的。
就这么过了几年,他们在宅子里如同普通夫妻一般,可今晚却……
起身穿衣时,九公子用平常烦闷了同她说话时一般无二的口吻道:“从今天以后,我不再来了。”
女人替他披衣裳的手一顿,不敢相信。
九公子塞给她一个荷包,里面放了一叠银票,只要她小心些,到哪里都能过得很好。姬钺说:“我说的是真的,明天起我不再来了,这宅子也归你,你要继续住着,或者卖了要赁出去都随意。”
“我要走了,你……你自己好好保重,就当没我这个人。”
她哭求也没有用,眼泪止不住地流,朦胧视线中,他高大背影快步远去,很快就消失在巷子口不见了。
她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屋里一直不敢出来的丫鬟连忙奔出来扶住:“夫人,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
女子被她扶进去,丫鬟端来安胎茶,她没顾得上喝,只捂着肚子呜呜咽咽哭起来,哭也不敢大声,断断续续咽在被角里。
姬钺尚且不知那女子似乎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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