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下
但就算这样,在荧星洞窟里吸入瘴气的人还是都死了,无一例外。就算有些只吸入一点点就感觉不对劲立刻退出来找大夫的,出洞后也早已无力回天。仵作看过后说五脏六腑都烂成泥了。
有一回他们挑了个没有家眷的死在里面的弟兄剖腹查看,发现真如仵作所说,从鼻子到咽喉一路往下,整个肚腹里都是发黑的,流着腥臭的脓水。也难怪,这样的毒大夫怎么可能治得好?
引路人叹口气:“别提了,哪有什么法子?只能绕路了。”他的手指往左边移,移到了标着甲十六的,名为右弼洞窟的一条路。
右弼为吉星之名,又标着甲,这就是畅通无阻之意了。途中还画了细小的数十个小标符,表示这里放了干粮衣物等等。
但是这条路也不过到荧星洞窟前边约莫两里处就停下了。再往前换了一条岔路,标记着壬五十三。
壬,即代表本地易迷失之意。姜遗光翻开小册子一看,果然小册子里写了壬五十六处走失过多少多少人,至今没能找回,没有一丁点线索。
可以说,想要更进一步,要么走右弼洞穴到底解开壬五十六处谜团前进,要么解决荧星洞窟的瘴气问题。否则他们只能卡在这里一直没有进展。
姜遗光陷入深思。
他没有进过山洞,却也知山中洞穴道路千百条,稍有不慎就会迷失。莫说山洞,便是普通森林、荒漠,乃至村庄城镇,迷路的人还少吗?
可是特地让他来,还说最好能有进展……
他现在还有用,公主也好皇帝也好,不会轻易放任他去死。所以……
姜遗光忽地想到,莫非——他们探寻到右弼路尽头迷失地是因为阵法?
他应下:“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准备的。”
引路人道:“好。”他关心地叮嘱道,“洞中严寒,注意身体。”
此时是六月初,天正热,山中气候不定,白天太阳就跟晒死人一样亮得刺眼,晚上晚风一吹又能把人给冻僵。
山洞里就更别提了,一进去就跟进了冰窖似的,四面八方都透着冷意。那种冷就跟细刀子一样往人骨头缝里钻。山洞深处,又更湿冷,进去的出来以后不缓个三五天都缓不过来。有些从前进过山洞的,出来后仗着年轻还不觉得有什么,殊不知两条腿从此落下了病根,一到阴雨天骨头就跟针扎似的疼。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要趁六七月大热天进去,好歹比其他时节暖和些。
该说的话都说过了,该看的东西也看过了,把地图记了个大概,姜遗光才告退。
离开时他随意挑了一扇门走,未曾想到刚出门就撞上了秦亘。他正和别人说着什么,看样子是手下人,禀报了什么消息后就走了。
禀报时抬一侧手挡住口,分不清口型,不知说了什么。
说完那个手下就退下了,秦亘扭头就看到了姜遗光。
这时避开就太刻意,也没必要。姜遗光迎上去笑着同他问好。秦亘客客气气回礼后,再问他有没有准备好。
姜遗光问,除了他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从京城来的人。
秦亘道整支队伍都是去年和他一起进了洞出来的那群弟兄,再加了几个大夫和一两个能观风水看星象测吉凶的大师。
新增的人里没听出哪个像入镜人的,也可能伪装过了换了个身份。毕竟山海镜一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像他现在其实也挂了个身份——从京城来的驱鬼天师。
毕竟是陵墓嘛,还是一位帝王的陵宫,虽然他们连外围都没进去,但那些盗墓贼经年累月地往里闯,说不定那些鬼魂就留在了山林之中作祟呢?有时他们确实会碰上些没法说清的怪事。
寒暄几句后二人就分开了,各自离开回房。
姜遗光有一种很奇怪的直觉——他觉得秦亘是特地来找自己的,手下不过是个幌子。
第399章
回到楼下时, 月已挂梢头,冷冷的银光照耀着这座千年古城,和据说埋葬了人间第一位帝皇的陵墓的山峦。
明月亘古不变,被它照耀着的江山却不知更迭了多少代帝王。
姜遗光不要人服侍, 只让人送热水和吃食来, 他和侍从们交待完后准备进门, 抬头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那里有东西。
“公子?”侍从问他。
姜遗光回神:“无事,你们退下吧。”
等其余人都离开后,姜遗光上楼去, 独自进屋,轻轻的脚步声在房间里回荡。
一步步走到床边,踱步几次,又坐下了看书,耳朵却听着房里的动静。
令他略有些不解的是, 藏在柜子里的呼吸声起先紧促,似乎很害怕被他发现,可过了不久,那呼吸声竟渐渐平息下去, 躲在柜子里的人好像……睡着了?
姜遗光不再试探他, 径直来到柜门边,一手无声地摸上腰间软剑, 另一手搭在了门边上。
即便那呼吸声听上去很微弱,像是不通武艺的人,也不能让他放松警惕。
不通武艺, 也可能用毒, 用蛊,或是暗器。
姜遗光一点点地, 慢慢地拉开了那扇门。
室内点着的烛光泄了一丝照在柜子里歪着头睡熟的人脸上,那个人迷迷糊糊睁开眼,旋即猛地惊醒过来,又呆愣愣地揉了揉眼睛,看着逆光站在自己身前的人发怔。
“你,公子……那个……”阿寄仰着头十分不好意思,小心地回头把被弄乱的衣物理平后才小心地从衣柜里爬出来,在姜遗光面前规规矩矩地站好,摆出一副低头认错的模样。
阿寄心里还有些奇怪,屋子里只点了一根蜡烛,他刚才却好像看到了什么很刺眼的东西,一下子又不见了。是他看错了吗?
姜遗光早就借直起身子之际把软剑重新缠好,低头看他:“你为什么躲在这里?是有什么事想告诉我吗?”
他看一眼天色:“你堂伯父定不让你夜间出门,你是瞒着他来的吧?我送你回去。”
阿寄一惊,扑过去抱住他大腿不放:“不要!”他期期艾艾地说,“我是来找您的。”
“公子,您本事高强,请让我跟在您身边好不好?”
姜遗光摸了摸他的头,语气古怪:“本事高强?”
阿寄支吾道:“我,我与公子您十分投缘,所以才想来找公子说说话,只是……我白天来时他们都说公子您不在,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了,等到晚上我听到脚步声不知道是谁,我就先躲了起来。”
姜遗光伸出去的手又收回了,听上去并未被打动:“说实话,你到底怎么进来的?”
没有他的允许,那些近卫不可能随便把一个小孩子放进来。
阿寄还想隐瞒:“就,我问了守门大哥,他同意了。”
令他没想明白的是,一路上姜遗光对他的态度也算温和,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出奇的冷漠,他都有点害怕了。
“看来还是得把你交给你堂伯父?”姜遗光提起他就走,阿寄在他手下拼命挣扎:“啊别去别去,我说我说……”
阿寄委委屈屈地把自己是怎么假装和姜遗光有约,又是怎么蒙骗近卫让人以为他离开了才放松紧惕溜进来的。
固然因为年龄的缘故,那些近卫忽略了他,但能做到这一步,这孩子实在聪慧。换成其他人,恐怕恨不得把这孩子当宝,姜遗光却只觉得麻烦。
白家所有人在他眼里最有价值的不过一个白骥,其他人于他而言和陌生人无异。他愿意温和对待阿寄,也不过是为了取信白骥本人而已。
“回去告诉指使你的人,要让他失望了,我并没有什么本事,不管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都不可能。”姜遗光不多废话,牵着他出去,让一个近卫送他到了白家人的住处。
听说阿寄回去被堂伯父好一顿训斥,晚上更是关在禁闭室反省,十分怏怏不乐。
“阿寄的小叔叔去探视他了?”夜深时分,姜遗光屋里还点着灯,他面前站着个穿侍从衣服的近卫。
姜遗光知道跟来的白家所有人的消息,阿寄的小叔叔……他想了下,“是白游未?”白展鹏,字游未,是白慎远第三子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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