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忌 下
他指着那符合自己完全不一样的画像,说这是另一个他该有的样子。
如此古怪之事,可以被当做妖孽事迹推出去烧死,也可以视为神仙显灵。
恰好那时藏传密宗佛教传得沸沸扬扬,两面灵童一说广为流传。姓程的那人本就觉得那方法残忍无比,再一受到两面灵童一词提醒,便如醍醐灌顶一般清醒过来。
他们那背靠背缝在一起的算什么两面灵童?无非折腾人罢了。自己家里的才是两面灵童!
听说藏地那边的喇嘛灵魂不死不灭,他们肉身去世后,魂魄会托生到转世灵童身上,这个灵童就是他们在世的活佛。其余弟子要把灵童迎回来好好抚养长大,再任活佛一职。
眼前他这个孩子,恐怕体内就是有个转世灵童的魂吧?
于是姓程的那人不仅没有隐瞒自己儿子的异样,反而大肆宣扬,号称自己儿子才是正宗的两面灵童,也吸引了不少人。两方人就此敌对。
凌烛若有所思:“这么听来,姓程的这户人家倒比原来那帮用活人造孽的好些。”
秦谨玉跟着点头。
她清晰地意识到,何为愚民。只要一个流言,就能让这么多人不顾律法和良心,为了来世成佛干出这种丧尽天良之事。
姓程的那人要是能把自己教派宣扬出去,也是好事一桩。
姜遗光则不表示赞同:“两面灵童之说能流传,便有普通人看了觉得自家也能学会的原因在。”那些人只要找到样貌相似的兄弟俩,把他们缝在一起就能变成个新灵童继而大肆敛财,又怎么会不支持这种说法?
“像他这样生来一体双魂的终究是少数,其他人也没法修炼。”
替他们解惑那人笑道:“姜公子说的是,所以,他们也琢磨了个法子出来。”
一体双魂的那个灵童也出来说话,道自己虽是天生,但其他人要练成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如何修炼……
比之另一个教派的活剥人皮生缝后背的方法,少了几分血腥残忍,却更添几分诡异。
只要每日对着镜面,对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刻不停地呼唤藏在身体里的另一个魂魄,当发现镜中的自己不太一样后,就算成功了。
你要去问他的姓名、他的样貌,要每时每刻记挂在心,要每日对着镜子说话,再将自己关在不透光不透风的黑屋子里每天至少一个时辰。
经年累月下来,他们就能真正把藏在体内的另一个魂魄叫醒。一体双魂,即为两面真佛。
秦谨玉听得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搓着手臂不安又不解地问:“这样真的是一体双魂?难道不是更像疯了吗?”
那人摊手笑道:“是啊,两边人都疯了。”偏偏疯子才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疯子。
不过这些事已经过去很久,都二十多年了。当地人虽有还记得的,却也不会时刻拿出来说,等再过十几年,这件事估计就会被彻底遗忘。
姜遗光问:“既然如此,乌龙山上那座坟墓和阵法,和双面佛又有什么关系?”
那人笑了笑,却没提阵法,而是说起了那座坟。
“姜公子,敢问您可有在地下密室中看见墙上刻的名字?”
姜遗光点点头,旋即很快反应过来,微微瞪大眼睛:“你是说……”
那人点头:“对,那些名字……就是被献上做成人皮唐卡的那些人,或是人骨法器,或是人皮鼓,还有些则是做成了两面灵童。”
一时间三人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反而沈长白神色轻松,丝毫不以为意。
“不是说乌龙山上有古墓吗?既然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怎么也称不上古墓吧?”沈长白慢条斯理道,“更何况,我还听说那座阵法可是很久以前就流传在江湖中。”
那人不慌不忙道:“确实如此。”
“当初这些人也不知乌龙山上有古墓,那时什么说法都有,大家都想着修炼成仙成佛,故而也有种生基说法传来。乌龙山上的鬼哭林被当地一些神婆说是龙脉的点睛之处,于是那些人就在古墓之上又建了一座古墓。”
他对姜遗光道:“你当时进的那间密室并非近卫们所说的古墓。真正密室在山底下。”
至于为什么有江湖门派卷入其中,他们还在查。
江湖门派和当地的老百姓又不一样,皇当今陛下登基后,将整片武林拆的七零八落,使他们再也不能和朝廷作对,不可“侠以武犯禁”。但这样做也有弊端,不少江湖秘籍都消失在了长达十几年的纷乱中。
于是现在也没人明白阵法来自于哪门哪派。
至于王洛?
她早就不见踪影了。
姜遗光私下里把王洛和洛妄的事儿告诉给了近卫,但可惜他们也没查出来。
所以……种生基,依旧是个谜。真正古墓的主人是谁,也不清楚。
一口气听完了这么多事,真有一种吃东西吃饱了的感觉。他们都不觉得饿,心底有些隐隐约约的诡异的兴奋。
此事算初初告一段落。
等近卫们离开后,他们又谈论了一会儿,也各自散去。
姜遗光终于可以着手办自己的事儿了。
他先是去了李芥家中一趟。
主人不在了,剩下的“仆人”们将宅子打扫得很干净,挂上的白还没摘下。不过这大雪天,摘不摘都是处处白素。
他看过后,又去李芥坟头上了香,烧些纸钱。之后就是黎恪、还有黎三娘。
而后,他去探望了一下兰姑。
兰姑现在很不好,入镜人很少生病,有些病痛也很快自己好了。当初状元游街日,她不知为何从天而降砸在贺道元身上,两人都受了重伤。这么多天过去听说贺道元都醒了,她本该大好的,却依旧满面憔悴。
不必看大夫也能瞧出来,这是心病。
她对姜遗光也并不热络,再没有当初下江南时带着温婉笑意揶揄的模样。
她也对姜遗光说起了一件怪事。
许多天前,她不断收到一封信。
寄信那人要找黎三娘,不知为什么寄到了她这里。兰姑给他回信说三娘已死,可那人却依旧寄信来,且信上的地址飞快地接近京城。
“那时候我就知道,恐怕是鬼来信吧。”兰姑苍白的面上噙着笑,“京城中那么多入镜人,它竟然也敢上京。”
姜遗光问:“它已经来了吗?”
兰姑摇摇头,手里把玩着那面冰冷的山海镜:“没有,我一直在家里等着呢,别说鬼了,连人影也没见着一个。”
姜遗光道:“不来岂不是更好,何苦要自己收鬼。”
兰姑继续摇摇头:“我想的可不是这个。”
她道:“当初我在家里好好待着,却被凭空扔在了大街上。至今都没明白为什么。而在这之前,我也碰见过一二小鬼。”
“我只是好奇……为什么,它不进京城来?”兰姑语气轻柔,“明明京城中也有鬼怪,不是吗?为什么独独它不进来?”
“是在等着什么时机?还是……京城外有什么东西,让它进不来?”
姜遗光沉吟片刻,道:“所以,你想出京看看?”
兰姑点点头,忽而一笑,这笑意中竟带了些黎三娘的飒气:“它都说要找上门来了,我又怎能让它空手而归?”
姜遗光默默注视她良久,问:“兰姑,你是不是想要去三娘的家乡看看?”
兰姑一怔:“你怎么知道?”
姜遗光说:“我猜的。”
兰姑才道:“是,我的确想去看看……顺便瞧瞧能不能把三娘的魂魄引过去。”
“我也打听到,你又入了两次镜。”兰姑盯着姜遗光的眼睛,声音又柔又缓慢,像一条徐徐抽出的长长绸带,“镜中,有你们父母的魂魄?”
虽是问话,口吻却笃定。
姜遗光点点头。
“我就想着,入镜人死后应该也有魂魄。到时我带着她扶棺回乡,总能将她的魂魄引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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