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编号005
江印白几乎要颤抖起来。“什么叫没关系?”他望着他,“一辈子躲躲藏藏也没关系?一辈子被当成杀人犯也没关系?”
“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霍尔笑了笑,“不是还有你相信我吗?”
江印白的声音戛然而止。车厢晃动着,两人交缠的影子也晃动着。
“你知道我是无辜的,你知道那枚勋章应该是我的,你知道我曾经努力地做一个好人,”霍尔说,“还有你记得这一切,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可是……”江印白的语气满是惶惑,“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你不应该为没做过的事受到惩罚,不应该被误会,被辱骂……”
霍尔摇了摇头,抚摸面前人的脸。“没事的,”他说,“当一辈子杀人犯没事,被误会、被辱骂也没事。不要再查了,放弃吧,好不好?”
江印白望着他的目光,那么恳切、几乎是哀求的目光,胸口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
“可是……”江印白低下头,他不忍心看他,“可是不行,我做不到。”顿了顿,声音沉下去,“我不能放弃。”
霍尔的表情一瞬间焦急起来。这个人怎么这样固执?他都说不用了,为什么还要帮他?
江印白攥紧拳头:“就算你能接受,你的母亲呢?她要在恐惧和愤怒里过一辈子吗?梅贝尔中尉呢?她跟你一样,被逼着给联首的儿子积攒功劳,结果不明不白地死去了,她要看着凶手坐在夏厅,继续表演悲天悯人的戏码吗?还有林所长,她是为了保护无辜的孩子而死,不是因为性骚扰死掉的!”
低低的声音在车厢中持续回响着。
“我并不是不怕死,”江印白说,“只是,如果我放弃了,如果我后半生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那我每天都会想,这些人的冤屈就这么过去了吗?罪魁祸首就这样毫发无损吗?我要看着这样的人领导我的国家吗?它们一直质问我,纠缠我,我怎么睡得着觉?怎么好好活下去?”
霍尔沉默下来。
“我不能放弃努力,”江印白说,“不能放弃挣扎。哪怕没有希望,哪怕很可笑,哪怕最后我只是一个政治牺牲品。”
他知道自己的反抗很微小,也许根本没有成功的那一天,也许即使成功了,他也无法看到。
但是……让他彻底放弃,做个与世无争的隐士,他做不到。
他死死咬着嘴唇,抬起头,望着霍尔:“对不起。”
当事人那样恳求他,拿自己一生的苦难、罪责恳求他,他却没有答应。
很久很久,霍尔没有说话。江印白感到愧疚在胸口翻涌,他在做的事危险而徒劳,可他还是要去做。
然后,霍尔站了起来,坐在他旁边。
江印白抬起头,看着他。
“那么,我跟你一起走,”他说,“我说过,我会陪你到最后的。”
车子颠簸着,带他们走向未知的命运。
作者有话说:
下章回归主线(终于!)
第78章 和平
没有灯,夜晚的推移变得难以察觉。屋外、屋内,永远是一成不变的、浓稠的黑暗。
“我们换了好几次车,搭的最后一辆车,装的是送往军区的物资。我们从车上下来,发现到了卡拉顿,”江印白说,“这儿流民很多,挤在棚户区,没人管也没人理,所以我们就暂时在这儿住下来了。”
祁染深吸一口气,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在刚才的叙述里,他好几次吓得心脏骤停。
这家伙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路见不平,什么险都敢冒,什么人都敢惹。
“伸冤啊,替天行道啊,都交给我,”祁染惊魂未定,语气严肃,“你别再干什么危险的事,保护好自己,听到没有?”
江印白听出了话中的警告意味,用右手握着左臂,局促地应了一声。这姿势和他小时候,从学校挂彩回来,没瞒过哥哥时如出一辙。
这么多年,他没怕过领导政要、财阀高管,唯独怕自己的哥哥,尤其在带着伤的时候。
祁染瞪了他一眼——尽管在黑暗里根本没有威力——然后从口袋里摸出钱来,放在桌上:“如果缺什么就告诉我,这地方有点乱,但暂时没有更好的去处。等我找到了,再让你们搬过去。”
江印白开口说:“钱就不……”还没说完,已经感觉到利剑一般射过来的目光,把后半句吞了下去,握住他的手,“哥哥。”
对面的人抬起头。
“你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
这个问题忽然击中了祁染。这几年,他在各种光怪陆离、一波三折的事件中穿行,很少停下来回望过去。
他是怎么走过来的?
除了改头换面,他还做了什么?
他陷入了沉思。半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可以告诉你,”他说,“但你要向我保证,听完之后不会轻举妄动。”
以江印白的脾性,一桩冤案已经能让他对抗夏厅,如果知道牵扯整个战局的阴谋,那还了得。
江印白听出他的意思,着急忙慌地保证:“我发誓,只听,不做。”
祁染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掂量弟弟的诚意,踌躇片刻,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从油松岭的爆炸开始,一直到最近的盟军决战。
黑暗中,他很难看清对面的表情,但仅仅从紊乱的呼吸声,也能知道江印白的震惊。
“什……”江印白不知从哪件事说起,“联首的儿子恋童……弗里曼是钟将军害死的……现在的钟将军是个AI?!”
祁染没有说话,等着他消化这些事实。
江印白抱着脑袋,觉得信息碎片在脑海里刮起了风暴。他一时无法厘清,就抓住了最关心、也最疑惑的一件事。
“三年前那场爆炸,你说是卡明斯放你走的,”江印白问,“油松岭那么偏僻,周围只有军用铁路,你逃出去之后,怎么活下来的?卡明斯安排什么车子把你送出去了?”
“应该是这样。”
“应该?”
“我跑出镇子之后,在山林里走了一会儿,就晕倒了,”祁染说,“等我醒来,就躺在里兰城外的一个小屋里。”
江印白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油松岭到里兰可有几百公里,祁染全程都没醒?“所以,你没看到送你过去的人是谁?”
他摇了摇头。
“好吧,”江印白说,“里兰的小屋……那是谁的屋子,卡明斯的吗?”
“不,”对面的人说,“是祁染的。”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祁染的情景。
睁开眼,面前是昏黄的老式顶灯,四周墙壁本来是白的,因为年久失修,变成了斑驳的灰。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味,像是新鲜出炉的面包的麦香。
“你醒了?”
他转头,看到一个年轻人坐在床边。对方有张漂亮明丽的脸,只是少了点血色。
“你晕倒在路边,附近没有医院,我就先把你带到我家了,”那人问,“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摇了摇头。他没受伤,只是虚弱罢了。
与身体相比,精神冲击才是更痛苦的。
他刚刚炸死了自己,即使他的躯壳存活于世,江念晚这个人却永远死去了。
他变成了一个无名无姓,没有过去和未来的幽灵人。对面的年轻人问他是谁,他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好在对方没有提出这个问题,只是说:“没事就好。”
房间窄小,他很快就看全了所有陈设,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屋里再没有其他家具。仅有的桌面上,摆着一些药瓶。
“你饿了吧,”年轻人递过来一袋面包,“吃点东西。”
他这才察觉到腹中的饥饿。上次吃的东西,还是卡明斯递过来的那一袋营养剂,胃已经空得发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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