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南
“还不去收肉干。”玄旸抬脚踢向躺平絮絮叨叨的玄邴。
一头成年公鹿,够他们三人吃好几顿,鲜鹿肉容易腐败,制做肉干能长久保存,充当旅途上的干粮。
扯开随身携带的一口麻袋,往麻袋里塞鹿肉干,麂子和玄邴都将各自的麻袋塞得满满当当,鹿肉干还剩一些。
“獐牙大哥,你还要吗?”麂子回头问话。
“不要了,留给我们的同路人。”玄旸麻利地将一张刚熏干的鹿皮卷起,他夹着鹿皮返回自己的卧处。
这张新鹿皮与其余五张鹿皮结实捆在一起,随手一掷,扔在身侧。
两条笔直的长腿悠闲交叉,玄旸躺在树叶铺垫的床上,闭上眼准备入睡。
同路人。
羽人族巫祝和他的随从,说不定也要去五溪城。
玄旸年少时见过穿白袍戴白羽冠的羽人族巫祝,印象相当深刻。
那年,玄旸跟随舅舅出使羽人族的旧都——羽邑,正好遇到一场祭祀活动。
玄旸和舅舅身为远方来客,被允许观看祭祀,他见到身穿各色丝袍的巫祝从身边走过,巫祝都戴着面具,不以真面貌示人,他们的长袍宽大,羽冠华美。
巫祝沿着祭台的长坡行进,在高耸陡斜的坡道上跳起降神舞蹈,舞蹈模仿鸟类的姿态,显得诡谲怪异,又不乏美感。
一位白袍巫祝深深吸引住玄旸的目光,那人身形颀长,肢体充满韵律,舞蹈刚劲飘逸,高亢激扬。
洁白的羽冠,白色的衣裾,左手腕上有一只红玉镯,脸上戴着白鹭面具。
那么鲜明,至今还历历在目。
天刚刚亮,玄旸和伙伴离开昨夜宿营的地方,匆匆赶路。
午时,青南和乌狶再次在路上发现岱夷的营地,还见到这伙人留下的鹿肉干,就挂在营地旁边的一棵大树上。
乌狶嗅了嗅鹿肉干,食物没有异味,但是担心有毒,不敢食用。
“神使,这些人一直跟着我们。”
“他们也要去五溪城。”青南眺望南面的山野,仿佛见到三名年轻的岱夷男子正在林间穿梭。
屡次发现他们宿夜的营地,从痕迹推测有三个人,都是青壮男子,步伐飞快。
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五溪城,就在前方生机勃勃的林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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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溪城的守卫远远望见装束奇怪的来客,感觉对方大有来头,连忙进城通知城主,青南和乌狶候在城下,城门紧闭,士卒还没有得到启门的命令。
听见城墙上传来交谈声,是岱夷的语言。
青南抬起头,望见三名年轻的岱夷男子,其中一位个头特别高,身披皮质斗篷,腰间挂着一件象征岱夷武士身份的骨雕筒,背着漆色陈旧的长弓与箭箙,这人年纪约莫二十岁,正双臂抱胸,饶有兴致,居高临下地打量自己。
青南觉得此人的眉眼熟悉,多瞧了一眼。
耳边传来城门开启的声音,青南抬手整理被风吹乱的衣袍,正好露出左手臂上戴的玉镯。
玄旸直勾勾盯着青南的手腕,红色的镯子,在白色衣物的衬托下显得特别鲜艳。
似曾相识。
第2章
时值三月,五溪城的春花漫山遍野,城内城外,时不时能听见青年男女悠扬的歌声。
广场上整齐竖起一面面旌旗,每面旌旗象征一个氏族,这些氏族中既有耳熟能详的近邻,也有远方的来客。
城主皋月在宽敞明亮的大屋款待来客,青南的位置被安排在城主身旁,受到特殊待遇。
五溪城时隔多年,再次接待来自羽人族的神使。
宾客众多,耳边都是谈论声,其中几个声音特别响亮。
“灰犬,快看那人。”
“啧,别扯我袖子,我喝酒呢。”
“我听人说他是羽人族。”
“我还以为羽人族都是长着爪子的鸟人咧,原来也有手有脚,你说他干么戴张怪面具唬人,也不知道是个老头,还是小伙。”
“我看就是一个嘴歪斜眼的丑怪,才把那张丑脸遮起来,怕被人瞧见。”
“灰犬,你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怕什么,他又听不懂。来,你们听我说,等他喝醉了,你们配合我,我要去摘掉他的面具,哈哈准能把这里的娘们吓哭!”
飨宴上,来自大皋城的少年灰犬与他的同伴高声交谈,他的话肆无忌惮。
“我要是你,就好好喝酒,把嘴巴闭上。”
玄旸将一只大陶尊用力拍在木案上,他使用江皋族的语言,呵斥不知好歹的少年。
正在兴头上,突然被人打断,灰犬恼怒:“我知道你,爱学舌的岱夷!别以为个子高我会怕你,想打架吗?问问我的拳头。”
灰犬朝玄旸挥举双拳,脾气暴躁。
“灰犬!”
一名老头出声喝住冲动的少年,声音严厉。
灰犬不情不愿地放下拳头,眼神仍凶狠地瞪向玄旸。
老头急忙倒上一杯酒,上前跟玄旸赔礼道歉:“岱夷的武士,你是个心胸比大江宽广的人,不要跟他计较。他是我的小儿子,都怪我宠溺他,没将他教好。”
玄旸说:“老叟,我的心胸可没那么宽广。”
老头显得很不安,还想说点什么,玄旸已经接过他的酒杯,一饮而尽。
往往,玄旸不会在意别人的挑衅,一般能动嘴解决的事,他也懒得动手。
回到自己的席位坐下,玄旸与同伴交谈两句,继续饮酒。
看向与人畅饮的玄旸,还有那名出言不逊的少年,青南不留痕迹地收回目光,他对城主说:“是覡鹳的东西,整理他房间时发现。青宫大覡告诉我,这些年来外出云游的只有覡鹳,也只有他会带来五溪城的物品。”
“神使说的那件东西,现在就带在身上吗?”城主皋月身体侧向青南,她用手挡住别人递来的一杯酒,示意对方稍等。
周边是喧闹的客人,不时有人过来向城主敬酒,城主和青南的谈话一再中断。
青南从随身物品里取出一只长扁形状的木盒,他将木盒递给城主。
打开木盒,里边装着一枚木签,木签上有一行用炭条书写的奇怪符号。
城主拿起木签,打量上面的符号,很快又将东西放下,好像已经失去兴趣:“是我族人使用的图文,我不能告诉神使它上面写着什么内容,得神使自己解读。”
青南把木签放回盒子,将盒子收起来,他说:“请五溪君允许我留在五溪城,直到我学会你们的图文。当然,我也会传授你们羽人族的知识,从你们的祠庙里挑选一个聪慧的孩子,送到我身边来。”
城主为自己与青南的酒杯倒满酒,她高举酒杯,脸上终于有笑容:“神使想住多久都行,五溪城永远欢迎青宫来的神使。”
青南双手捧起一只彩陶酒杯回敬城主,他将杯沿递到唇边,饮下杯中美酒。
面具罩住青南上半张脸,露出嘴唇和下巴,面具上留有眼洞,不影响饮食与视力。
“时隔多年,羽人族的神使再次来到五溪城,为我们带来好兆头。如今,人们不再相信朋友,心里充满猜忌,甚至用杀野兽的武器互相攻击。可是我们不同,五溪城绝不会背叛朋友,我们会一直遵守在神明跟前发的古老誓言,对待朋友,像对待兄弟姐妹那样真心!”
城主这段话有意说给在座的每一位客人听,她提高声音,原本嘈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城主说完话,客人纷纷应和,向城主举杯表达敬意。
“五溪君,老叟有一句话想说。”
白发白须的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站起,慢悠悠向城主行礼。
“沅叟有什么话尽管说。”城主恭敬地回礼。
“老叟想说的是,如今的人啊,确实已经忘记古老的约定,也不再遵守祖先在神明前发的誓言。”
沅叟口中没剩几颗牙,说话漏风:“我来五溪城的路上,就在渡滩遇到一伙恶人,他们把我的衣服和食物抢去,对我这个老头子是又踢又打!如果不是我的孙子在照顾我,我已经死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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