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仙尊的崽跑了
江随澜低声叫:“师尊。”
这一声师尊,殷淮梦没有听到了。
他躺在地上,双眼紧闭,唇无血色,脸色是惨淡的白。
江随澜伸手轻轻抚过殷淮梦的脸颊,他的眉眼、鼻梁、嘴唇,很冷,全无活人的温度。
愣怔片刻,江随澜蓦地清醒。
这是幻境。
他的指尖停在殷淮梦苍白冰凉的脸颊上,理智冷冷地逼迫自己想,这是幻境。
说不定这个师尊都不是真的。
可还是太真了。
那无可阻止的、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
他那须臾间的惊慌失措,从心脏到脑海通通崩裂的痛楚,所有的怨恨都成了云烟,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眼前只有殷淮梦,耳边只想着那一个词:师尊。
他的师尊。
高不可攀的,出尘脱俗的,清冷疏离的,强大无匹的孤琴仙尊。
怎会对他露出那样狼狈而绝望的神色?
“随澜,看看我罢。”
那样喑哑低落的祈求。
江随澜闭了闭眼,慢慢在殷淮梦身侧躺下来。
月光浅浅,冥河寂寂。
他蜷进殷淮梦冰凉的怀里,闭上眼睛,喃喃着说:“师尊,我也很想你。”
*
殷淮梦猛地醒来,身上还残余着那极其真实的痛感。猫蜷缩在他的一片衣角上,睡得很沉,殷淮梦的手抚上去,猫半睁了眼,发出咕噜咕噜声。
殷淮梦一下一下梳着云片糕的毛,慢慢地,才把幻境里的事都想起来。他抬眼,这座雾霭笼罩的悬崖尽收在他眼下,他曾在此处徘徊又离去,后来想着悬崖下还未找过,又折回来。
恰逢无境飞升,混沌之气降落,他和江随澜崖上崖下,被笼进了同一个幻境里。
真是巧。
也是幸运。
天道眷顾他,叫他一次、两次、三次,找到了随澜。
殷淮梦抱起云片糕,魔气与云相凝,带他下了崖间。他下来时很小心,幻境中,这片崖底有喜爱吞食人类的发光菌子,在幻境里,他是魔神黑龙,不惧此物,但在幻境外,他只是一普通修士,仍然是血肉之躯。
然而到了崖底,除了黑石,却空空如也,一片死寂。
殷淮梦顿了顿,想那东西在这三百年间定然是覆灭了,他对那菌子样的魔物没甚么怜悯之情,消失得如此干净,不失为一件好事。
此地寒冷,猫有些不安。
殷淮梦一边安抚着他,一边循着记忆中的路径找到进入冥河的通道口。
这里的洞口是有阵法的,在残存的沈识幽的记忆中,这阵法交织着江月意和沈识幽两人的气,是挡不住他二人的。因此在幻境中,殷淮梦进出冥河,没什么阻碍。
但出了幻境,他作为殷淮梦,对阵法就毫无影响力了。
略有踟蹰地拨开洞口杂草,殷淮梦倒是怔了怔。
阵法没开。
是他想错了,随澜不在这里吗?
殷淮梦眸色微微一暗。
不论怎样,他都要进去看一看,仔仔细细确认,随澜到底是在还是不在。
眼前的冥河和幻境中三百年前的冥河看起来别无二致。
那座楼阁巍然矗立,时光仿佛不曾流逝。
然而殷淮梦只看了那楼阁一眼,目光便被冥河河畔卧倒的人影吸引住了。
是他的……随澜。
猫从他怀里跃出去,欢腾地朝江随澜奔去。
殷淮梦也一步一步走过去。
江随澜还沉沉睡着,混沌之气在他身上的作用丝毫未有消减。他神情宁静,眉目舒展,好像只是简单地睡着了。
殷淮梦有些愣神地想,他还以为他在幻境中死了,做出了天道所说的那个选择,便终结了此次混沌之气构建的幻境,江随澜也会醒来。
现在看来,他似乎错了。
猫绕着江随澜嗅了嗅,蹭了蹭,最终在江随澜腹部停下,靠着他隆起的肚子躺下了,美滋滋地想要再睡一觉。
殷淮梦的目光凝在那儿。
幻境中过了那么久,他险些忘了,江随澜还怀着孕。
他撩起衣摆,坐到江随澜身侧,把猫赶走,手掌微微贴在江随澜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他现在都还不知道,这是江随澜和谁的孩子。
原先那文词柳……也就是狂扬,说是他的,后来在永宁酒楼,江随澜说不是。那时看随澜的神情和狂扬的神情,殷淮梦便知,这是真话,至少比在碧城桥上说的那话真。
除了狂扬,还有谁?
是他不知道的某人?
还是……是他的孩子?
过去那么多年,随澜分明只有他。
可若是随澜和他的孩子,随澜怎么不说?随澜怎么对他避之不及成这样?
江随澜腹中那小生命大约还未彻底成型,但已有了灵息与心跳,蓬勃有力地生长着。过不了多久,随澜就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会像全天下所有的父亲母亲爱自己的孩子那样爱他。
“等你醒来,告诉我吧,随澜,”殷淮梦一下一下在江随澜隆起的肚子上抚着,“告诉我,到底是谁的孩子。若是我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等他降世,伴他成长,只要你愿意,我们便合契成名正言顺的道侣,做令孩子骄傲的父亲……若是别人的,随澜……”
殷淮梦低头吻了吻江随澜的唇,喟叹道:“随澜,你说了算。”
他说:“只要你说是我的。”
殷淮梦牵住江随澜的手,与他躺在一起。
此时此刻的静谧安宁,像是回到了小银峰的日子。
*
从殷淮梦醒来,到他找到江随澜,说了几句话,才过了一刻钟不到,幻境中却沧海桑田,眨眼过去了二十多年。
殷淮梦死后,冰原封印顷刻被破,魔物重回魔渊,大开杀戒。刚修生养息了没几年的魔修所有的欢愉享乐全都戛然而止,重回到了刚坠入魔渊时的惨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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