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师弟
陶攸宁当真是精疲力竭,连洗把脸的力气也没有,倒头便睡下。
午错时分胡家就来人将尸身接了回去。谢情也不敢再擅自入京,只能层层托人将话带给贵妃娘娘。
朝廷暗用魔界血月宗为其剪除各方势力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只是光凭一个胡雍和,哪怕真使了回魂之术喊冤叫屈,难道就能毁掉这步暗棋?哪怕贵妃娘娘使出浑身解数拼个鱼死网破,没了一个血月宗,帝王要使心术自然还有千千万万的办法。
“那个魂兽是只□□的老头是血月宗长老,已经伏诛。昨日和金玲对峙了几句,没问清楚她便逃回魔界去了,还不能确定对胡大人下手的究竟是谁。一时半会儿也只能如此了。”谢情简单交代,斟酌片刻还是不打算与洛庭之提祁道的事,“你们先好生休养几天,回头记得给陶攸宁再买一副传音铃。”
“嗯。”洛庭之静静看着沉睡中的陶攸宁。
“对了,还不曾恭喜你进阶。”谢情真诚地叹道,“向来听你陶师兄夸你天赋极高,原来还是谦辞,简直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回去凤栖宫又该好生庆贺一番了,届时再一起喝酒。”
洛庭之谦虚道,“术业有专攻,我只会使剑,不似谢三哥通晓阴阳,学贯古今。这次进阶还多亏此次机缘。”
不止是进阶,还让他……
洛庭之想起那晚就不禁口干舌燥,心猿意马。
可陶攸宁究竟是怎么想的,那种事情,难道也是可以随便做的吗?
换做别人,他难道也会如此慷慨解衣?
洛庭之又是气闷又是气血上涌,正巧此时床上陶攸宁指尖一动,蜷起身子,将要醒了。
洛庭之上前去蹲在床前,“醒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几时了?”
“将将日落。”
陶攸宁一怔,撑着身子起来,“这么晚了?怎么不叫我。胡大人的尸身呢?”
“还回去了。”
陶攸宁坐起来才发现腰肢酸软,后头更是难以启齿,偏生还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时不禁咬牙,轻声问道,“昨晚的事……你不记得了?”
洛庭之心尖一酥,“什么事?”
“你……”陶攸宁红着脸胡诌,“你灵力暴动,像野猪似的在林中到处乱跑,都不记得了?”
“是不是伤着师兄了?”洛庭之关切地试探,“难怪师兄睡了这么久。身上还疼吗?我看看?”
“不必不必。我又不是三岁小儿,怎么能就伤着了。”陶攸宁松了一口气,“回凤栖宫吧。赶紧告诉你师父你进阶了。”
洛庭之淡淡应了一声,牵着他下楼。陶攸宁后知后觉地悟出一丝不甘来。便宜都给他占尽了,这人偏生半点不记得,真是好轻巧!
这都……都两回了。
兀自纠结片刻,陶攸宁心下暗叹,总归拿你没办法,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
他只能予取予求,骄纵洛庭之为所欲为。
大抵,余生是改不了了。
千里红霞宛如满池莲花,两人踏剑而归,甩下身后滚滚红尘,棹云而来。
夏意渐浓,漫山蓊翠,欣欣向荣。远远地便见万绿丛中一只火红机关鸢展翅振飞,洛庭之一讶,“师父这么快就出关了?”
守门弟子满面喜色,“洛师兄陶师兄可回来了,琴师兄结成元婴了!”
两人俱是大骇。
陶攸宁一怔,“这么快?”继而笑起来,“琴师弟真是天赋异禀,进益神速。这下可要热闹一番了。”
他心底刹那间闪过一丝疑问,琴川比洛庭之年纪还小,十八岁便结成元婴?这也太……那可真是几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了。不过琴川向来律己,修炼十分刻苦,倒也是情理之中。
他立刻为自己一闪而过的疑问惭愧起来,自己也不过是个俗人而已,遇上天资更高之人不免心生嫉妒。
陶攸宁摇摇头,轻声对洛庭之说,“你也快去告诉贺世君,双喜临门。”
洛庭之亦觉得不对,琴川结成金丹才几年?前些日子见面之时也没发现他修为突飞猛进。他按捺下心中的怪异感,看见陶攸宁的神情,知道自己此刻不能显露情绪,否则便是不服气,显得他小肚鸡肠。于是他话锋一转,“先不去了,一回来就跑去,好像我急着邀功似的。”
陶攸宁想了想也难办。原本凤栖宫上下张罗着为琴川庆贺一番,若是知道洛庭之已经更进一步,岂不是抢了琴川的风头。然而这么大的事,又断断没有瞒着贺世君的道理。
再细想来,是年凤栖宫寻回洛庭之,他已是元婴之体,接着陶攸宁又进了阶,再加上一个琴川,他们这一辈中竟已有三个元婴之上的弟子,传出去怎不叫人忌惮!尤其是在凤栖宫饱受非议之际,只怕其他七大门派愈发坐立不安。
洛庭之知道陶攸宁已经有了主意,只是不方便说,干脆帮他讲出来,“我传音与师父知会一声便是,此事还是暂且按下不表为妙。横竖他们只觉我修为在他们之上,也看不出究竟是何阶段。”
也只能如此,陶攸宁叹道,“那可不委屈你了,你再问问贺世君的意思。”
“这有什么委屈的。”洛庭之乐了,拽着他的袖子往山下去,“这下不急着回去,下山给你买副新的传音铃去。”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简介:血月宗逃回魔界,陶攸宁和洛庭之将胡大人尸首送回京城回凤栖宫,得知琴川进阶的消息。
洛庭之:师兄……
陶攸宁:!!!
洛庭之:我刚醒!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42章 疑窦
[肆拾贰]
到仙草集买好传音铃,贺世君让洛庭之赶紧回宫见他。
洛庭之进殿便收到迎面一掌,他下意识抬手接下,双掌相击,荡出一阵剧烈罡风,震得远处空庭中央礼钟一阵巨响。
贺世君收势,向来寡言笑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个赞许的笑来,“你们俩寻思什么呢,天大的喜事藏什么。”
“近来流言甚嚣尘上,原想为师父分忧一二。”
“既是流言,惧他作甚。何况若是藏着掖着教人发现,岂不是愈发百口莫辩?”贺世君抬手探过他体内灵脉,“进阶感觉如何?”
洛庭之抬掌回忆片刻,“更上一层楼,方知天高路远。”
“既已出关,正好办个庆功宴。”
洛庭之为难道,“琴师弟……?”
贺世君面色微变,脸色沉了下去,阴晴不定地沉默片刻才说道,“一块儿办吧。”
洛庭之不敢暗自揣测,但近来却也听得不少风言风语,不免多说了两句,“琴师弟年少有成,如此禀赋兴许我也只能望其项背。望师父考量,是否也让琴师弟着手修习《凤翔九阙》?”
贺世君拾起一卷书笺朝他掷去,“在我面前打什么官腔?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洛庭之只好直言不讳,“弟子承蒙师父厚爱,但确实人外有人,此外,琴师弟为人处世也十分妥帖……”
“我原还想叮嘱你莫要骄矜自得、急于求成,没想到你倒玩起这套,给我来一个淡泊名利、心如止水。”贺世君分明动了气性,沉默片刻后吐出一口气,又释然了,“罢了。你师父还能支持些许年岁,现在说这些言之过早。”
洛庭之倒不觉得早,只能笑道,“这可不一定,我看师父隔日便要羽化登仙了。”
贺世君摆摆手,示意无事,让他回去歇息。
一出殿门便见得阶下伫立着一个人影,正是琴川,许是听见钟声而来。
洛庭之不免有些尴尬,琴川还是个少年,不会藏心事,一瞬间失魂落魄几个字都写在脸上。
不多时他便换上一副温和笑意,上前来狠狠抱了洛庭之一记,“恭喜洛师兄进阶!”
“恭喜师弟。”洛庭之拍拍他的肩膀真诚道,“年方二十便结成元婴,比我还早些,他日定然大有所为。”
琴川神色一黯,脸上依旧笑着,未入眼底。
洛庭之心中暗叹,隐隐生出些许不忍,于是难得多话道,“师弟年纪尚轻,成家一事也不必太过着急。如此青年才俊,往后定会遇见合适的人。”
琴川神色一滞,继而哈哈大笑,“哎,不知什么人嚼舌根到师兄这儿来了,不管说了些什么,可别往心里去。”
洛庭之用力地一拍他的背心,挥手作别。
院门“砰”地一声合上,惊起落花纷纷。
陶攸宁心如擂鼓,无忧不知何时跑了出来,撒着蹄子绕着他蹭。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他无言掩面,迈着虚浮的步子往屋里走去,半晌才定下心神,向林莺和谢情报平安。
“你们都没事就好。”谢情吁了口气,“早上不方便跟洛师弟说,陶攸宁,你可知祁道病倒了!”
“什么?”
“我看兴许与你的阴阳眼有关。我寻思了一天,那日在摘星楼,你说镜子不能照你,一照即碎。莫非那时祁道身上带了什么镜子一类的法器?”
“他确实像被打了一拳,不知怎的就飞了出去。不过以他的修为,也不该就此病倒吧?三哥从何处得的消息?”
谢情道,“实不相瞒,天机门除了卜算以外,许多时候做的是情报生意。断断不会错,他那日跌落之后便身受重伤,只是再细的究竟是什么伤,我们也力不能及了。”
陶攸宁百思不得其解,“我虽生了这一双眼,自己却也不甚了解。回头我问问师父吧。”
“怀璧其罪,看那日血月宗的模样,多的是人虎视眈眈觊觎你这双眼。你往后得更小心些。”
陶攸宁笑道,“知道了。此次胡大人的事便不了了之吗?”
“看贵妃娘娘怎么想了。她若愿孤注一掷,我们倒也能奉陪,横竖演一场还魂戏罢了。不过现下祁道还未醒,因此宫中还不知出了什么事,只道行宫溜进了刺客,还惊扰了贵妃娘娘,因此京畿道全面戒严。只怕祁道一醒,必然兴师问罪,哪怕我们咬死不认,往后再入京城又是难上加难。”
陶攸宁叹道,“一着不慎,我们本该更谨慎些。”
“罢了,我看朝廷早已磨刀霍霍,也不差我们这一回。对了。”谢情忽地想起一事,“还记得我从前跟你说过,好几次在天机门碰见顾追吗?我可算是知道他来算什么了。”
陶攸宁有些不解,算仙途、算姻缘,多的是人天天上天机门,顾追又家世煊赫,常去天机门也并不奇怪。况且不管他算了什么,怎么也没有要他陶攸宁知道的道理吧?
“他一直在算,你。”
“我?”陶攸宁警戒起来,“他一直想治好我的眼睛,我知道的。”
“他托的我大哥,先前都没算出,但这一回,他算到了。”
“算到了?”
顾情十分笃定,“我回天机门时他前脚跟刚走,我大哥的祭坛我熟,若算到的东西解不出,他便抬手在炉中焚了,但这次没有——他算到了。”
陶攸宁惴惴不安,“顾大哥可别做傻事啊……”
“于理我本不该透露这些,终究是管不住这嘴,你切勿说破,只小心看着些吧。”
陶攸宁感激不尽,“多谢三哥。”
夏至这日凤栖宫大设宴席,庆祝贺世君座下弟子洛庭之和琴川先后进阶,各大门派纷纷携礼来贺。
分明颇为忌惮,面上还装出一副一团和气的模样,把洛庭之膈应得不行。贺世君倒难得笑得开怀,轻声道,“我就爱看他们这副虚伪的做派。盼着我死,却又奈何不了我半分。”
青梧道人耳力过人,闻言飞过一个眼刀让他住嘴,“几百岁的人了,嘴边还挂着死不死的。”
陆沁被关了小半个月,骨头都被关松了,难得出门一趟,虽然仍是被他哥牵在手里,好歹能换个人说说话,登时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围着陶攸宁转,一直问他们上回跟着谢情干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