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师弟
殷世骄知道和她说不清楚,只冷淡地掸了掸袍子,“我管不了。你回去吧,不要再缠着她。”
他好歹能向杏花楼将余念买下来,虽然不算滴水不漏,但给老鸨龟公塞过封口费,想来他们也不敢四处宣扬。可这什么雪儿?难不成他也登门造访让陈大人休了她?
他看见余念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下去,心下更是烦闷。
余念知道她这是奢望。殷公子救她脱离苦海,她本该别无所求,因此虽然心里暗自想过,从不敢拿此事到他跟前叨扰。只是她原来以为殷公子救她,乃是因为他是一个至善之人,但看今日情形……
或许她的好运,不过是……他一时兴起罢了。
余念深感抱歉,“说了这么多,公子还饿着呢。我去拿些吃食来。雪儿,别哭了,你想吃些什么?”
雪儿绝望地擦着眼泪,“我什么也不想吃!呜——我还不如、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余念安慰她两句,洗过手钻进后厨。
殷世骄抱着手臂,冷眼看着地上的雪儿。这人的眼泪怎么这么多,哭了这么久不累么?仿佛不哭就不会说话似的。
雪儿的抽泣终于止了,许是看穿了殷世骄一副铁石心肠,只暗自咬着牙瞥着殷世骄,以为他没看见。
她红着眼眶仰视着殷世骄,半晌,小声道,“真好。小念姐一定上辈子积了不少功德,今生才能遇见殷公子这样的贵人。”
这话听得殷世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心里十分不认同,却抿紧了唇,不愿与之争辩。
“知道小念姐受过那种腌臜事,被人糟蹋再生不了孩子,还愿意与她好……我此生是羡慕不来的了。”雪儿凄楚一笑,“殷公子真是个好人。”
哗啦一声,什么东西摔得粉碎。
殷世骄震惊地望着她,脑中嗡嗡作响。
她说什么?
余念刚端着食盘出来,听见这话手中的瓷碗登时摔得稀巴烂。分明日头明晃晃地照人,她却冷得发起抖来。
殷世骄耳鸣目眩,额头竟然沁出一层薄汗,火冒三丈地骂道,“你……!”
他抬起头来看见不远处的余念,登时咬牙切齿,一时竟不知该恨谁!
雪儿见他神色有异,半晌才反应过来,“怎么,殷公子……莫非公子不知道吗?我、我……我以为……我不是有意的!公子……”
殷世骄再受不了这场闹剧,恨恨一拂袖,转身御剑而去。
院中一片死寂,烈日将地上水渍烤干,唯有缕缕青烟。
“小念姐……”雪儿惶惶然,“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余念跌坐在地,眼圈刹那间红了,却又生生憋了回去。她无措地望着地上散落一地的碎瓷片,热烘烘的肉包子,洒了的牛肉面。
这炽热的日光,这刺目的人间。
殷世骄的背影烙铁一样烫进她心底,好痛。
半晌,她蹲起身来收拾一片狼藉,无奈一笑道,“没事。”
“小念姐……”
“确实如此。本来就不是什么干净身子。”余念叹了一口气,“你帮我说出口倒好,这下我没什么瞒着公子啦,到底不算骗他。”
只是他以后,大概不会再来了。
殷世骄救她于水火,她感念殷世骄恩德,有时却也会十分僭越地想,是不是殷世骄对她……也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情意,就像在外头捡了只小猫小狗,养着好玩。本来殷世骄于她恩同再造,无论要她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可若他若真的想……
她不愿意。
她是什么东西,怎么敢污了殷世骄的清名?
殷世骄或许是看她从前装疯卖傻,还误以为她是个清白身子,否则肯定多看一眼都是恶心……如今也好。
她笑了笑,将苦泪藏进心底,拾起食盘里的一个玉米馒头,“这个还干净,吃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简介:殷世骄回大同顺路看余念,发现余念收留当地官员小妾雪儿,雪儿道出余念已不是清白之身,殷世骄拂袖而去。
不好意思今天三次元太糟心了更新晚了
希望大家都被九月温柔以待啊~
第44章 敢为
[肆拾肆]
十里长茵,云霭沉沉。
洛庭之抬起手,自己短手短腿的,竟变成了个约摸七八岁的小儿。
是梦?
他拨开云朵漫无目的地走,忽而听见均匀的呼吸声,走近一看,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倒在草地上呼呼大睡。
他乍一看竟没认出来,继而看见他头上两根短短的鹿茸,登时一乐,他是到师兄的识海来了。
他从未见过陶攸宁比他还小的样子,一时十分新奇,一屁股坐下,戳了戳他软乎乎的脸颊。
陶攸宁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睛,睁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见来人一惊。
“师兄?”洛庭之惊喜不已,“你能看见?”
或许是因为身处他的识海,陶攸宁视力无碍,望着洛庭之稚嫩的面容懵懂地点了点头,“师弟?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不知是因为没睡醒,还是因为这副形态,洛庭之听他说话奶声奶气的,特别可爱。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师兄想着我吧。”洛庭之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鹿茸,“师兄醉糊涂了,怎么角都跑出来了——”
“哎。”陶攸宁慌张地一躲,红着脸低下头,“别摸。”
洛庭之一摸才觉出这东西的好来,热乎乎的不说,还毛茸茸的,难怪陆沁特别喜欢逮着无忧不放。横竖不是在现实中,他愈发猖狂起来,把陶攸宁圈在怀里箍住他的手,拿脸颊去蹭他两根短短的角。
“哎——”陶攸宁在他怀里颤,小脸红透,“别蹭了,好痒……”
洛庭之又按着他撸了好几把,折腾得心猿意马,不敢蹭了,就乖乖地抱着他。
陶攸宁不胜酒力,小脑袋一点一点地犯困。
这也太可爱了吧……
洛庭之抓狂,简直想咆哮,颠了颠他,“别睡。看我。”
陶攸宁抬起头,一脸无辜,只见洛庭之眉心一蹙,脑袋上忽地冒出两只兽耳。
“哇!”陶攸宁醒了,“好可爱。有尾巴吗?”
“你有吗?”洛庭之伸手去摸他的屁股,陶攸宁躲闪不及,还真给他拿在手里。
洛庭之哈哈大笑,陶攸宁挥舞着小短手推他,“别闹我了,我好困!”
“不闹了不闹了。”洛庭之十分惋惜,把他揽在怀里,“睡吧。”
一觉睡到正午,洛庭之坐起来的时候脑子里还净是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看见床头匍匐着的无忧头上两根小茸,登时光怪陆离的画面一闪而过,或是他张开嘴将陶攸宁的鹿茸含入嘴里,又或是他手里握着一柄鹿茸在陶攸宁的……
无忧倏地一动,两只贝壳似的耳朵一抖,吓走了他的旖旎春梦,陶攸宁悠悠转醒。
洛庭之连忙体贴道,“头还疼么?我去弄碗醒酒汤来。”
无忧舔了舔鼻子站起身来,抖了抖毛,把桌上殷世骄和谢情留的字条叼到他跟前,继而嚼吧嚼吧吃了。
陶攸宁笑着拍拍它的脑袋,“这么饿?”
不多时他洗漱罢洛庭之便回来了,陶攸宁眼前还没系丝带,懒懒地横了他一眼,洛庭之心口一酥,故作镇定,“怎么了?”
“我发现,”陶攸宁接过醒酒汤,小声道,“你其实挺坏的。”
洛庭之脸上一红,一时语塞。
“跟谁学的?是不是陆沁?”陶攸宁无奈道,“你这年纪也是正常,想姑娘了又不能对姑娘使坏,就来折腾我。”
“岂敢,可不能冤枉我。”洛庭之在心里回道,没跟谁学的,分明是被你诱的。
陶攸宁说完这两句话也觉得怪怪的,低下头去喝汤,入口温热,酸酸甜甜,有梅子、山楂和莲子,喝了两口确实清醒不少。
“你也喝。”陶攸宁招呼他来,洛庭之就着他的勺吃了,他有些别扭,“怎么就拿了一个勺子。”
“师兄嫌我?”洛庭之抱起手臂,“哪里是我坏,我从前向来是这样的,分明是你变了。”
“我?”陶攸宁被他说得心虚起来。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十六岁前鲜少下山,成日朝夕相对,一起读书、练功、学剑,寝食俱在一处,何况都是男子,亲近些也没什么。十几岁的时候一回撞见一对师兄师姐在桃花树下亲嘴,洛庭之还特别好奇,非要亲陶攸宁。陶攸宁拗不过他,又怕他去祸害别的师姐师妹,也就给他啃了一口,不也没什么?就连后来洛庭之第一次精满自溢……
原本无比正常的举动,现在陶攸宁是越想越不对劲,一时坐立难安。
兴许真的是他的问题。毕竟阔别数年,洛庭之回来突然生得如此高大,再加上他神志不清时……他们已有了肌肤之亲……
尾椎处忽地传来一阵战栗,陶攸宁不敢再想,匆匆喝完要出去洗碗,却听得一名轮值守门弟子给他传音:“陶师兄,高泽陵殷世骄前来拜访,呃……神情好像不太对劲。”
“世骄?”陶攸宁有些疑惑,才走了几个时辰又回来,莫不是忘了东西?
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当此时,他与洛庭之同时听见空中传来隐约声响,知道是殷世骄来了。他腰间别着七孔穿云笛,疾走或飞驰时与风声共鸣。
只是那声音一闪而过,陶攸宁等着他推门进来,却半晌不见动静。
无忧顶开门,门外殷世骄惊讶地望进来。
他仍然穿着昨天那身衣服,发冠有些凌乱,双目隐隐发红,实在与往日端正严谨的模样大相庭径。
陶攸宁问道,“怎么了?为何不进来?”
殷世骄握紧拳头,低下头,无措地喊了一声,“陶攸宁……”他自己都被吓到了,他的声音如此无力,竟如求救一般。
“怎么了?有什么我们帮得上的?”陶攸宁出门迎他,抚了抚他的背脊。
洛庭之没那么多顾忌,直接问道,“高泽陵出事了?”
殷世骄抬眼看见他,稍微恢复了些许冷静,疏离答道,“没有。”
“那是……傻姑娘?”
殷世骄震惊地望向洛庭之,“你……你们知道?!”
仿佛被戳中最隐秘的心事,他既慌张又难堪,一时间看向他们的眼神充满敌意。
“那日我们以为你不喜欢傻姑娘,原本商量着去赎她,才知道原来你已赎她走了。虽不知是何用意,但我们相信你有你的考量,便没有插手。”陶攸宁松松搂着他的肩,“怎么,是傻姑娘的事?”
殷世骄抿着唇,眼底闪过万般情绪。
陶攸宁疑惑地问道,“傻姑娘怎么了?莫不是惹上了什么麻烦?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地方?”
“不是她。”殷世骄苦笑一声,把脸埋进掌中,隐忍地骂道,“……是我!惹上麻烦的是我。”
陶攸宁歪歪脑袋不得其解,洛庭之抱着手臂冷眼旁观,怎料一开口又是一针见血,“你喜欢她。”
“我?”殷世骄抬起头,眼中满是被冒犯的恼怒。
洛庭之撇了撇嘴,“早就看出来了,你自己不会还没发现吧?不过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咳。”
他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鄙夷,陶攸宁惊了,“师弟?”
“‘这么一个’?”殷世骄向来敏感,站直身子,一时竟与洛庭之呈对峙之势,剑拔弩张。
“虽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但殷师兄是不是太独树一帜了一点?且不论她并非修道中人,不能延年益寿亦无法容颜永驻,她也没读过书,想必胸无点墨,再者还是出身青楼……”洛庭之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不知道殷师兄喜欢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