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祁杉看看他的笑脸,瞧了瞧他身边的位置,还是摇了摇头:“算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青玉对他的反应很是无奈。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他忍不住轻微翻了翻身,换了个角度侧躺着。见祁杉这么怂,有点想叹气。“我都这样了你还怕什么,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谁怕你了……”祁杉嘀咕了句,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坐了过去。“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他才刚坐下,青玉的嘴角立即出现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在祁杉作出反应之前迅速起身,一只手搂过祁杉毫无防备的身体,做了一件他想了很久的事。
当年战场之上,战胜的号角吹起时,他身后的万千兵士无不欢欣鼓舞。只有他孤身站在阵前,在远离那片热闹的尸山血海中,等着他的天谴。
大兴国龙脉将断,在这场战争中陨落是它注定的命运。可青玉从中阻挠,歼灭敌国军士无数,又趁势率军开疆扩土,连收百座城池。除非大兴国他日自取灭亡,否则至少可得百年无虞。
逆天改命,必遭天谴。这是青玉一早就知道的。后来天雷终于落下,击在身上,四肢百骸瞬间像碎裂了似的。那一刹那,他忽然很想做一件事。
他想如同无数个往日那样,在天气大好的日子里,拥抱着他的哥哥,嗅着只有哥哥才有的味道,轻轻地吻他一下。一下就好。
他的愿望迟了七百多年才得以实现。这个迟到的吻也确实轻得很。祁杉只觉得青玉的脸在眼前突然放大,然后唇上一软,碰到了个温凉的东西,再然后,那东西又退开了。
可唇是退开了,青玉人却仍然抱着祁杉。他只用一只手紧紧地搂着他,把头靠在祁杉肩上,似乎过了好久才开口:“早就想这么做了,等得真久。”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带过了七百年光阴。
此时此刻,祁杉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想推开,却又不想推开。理智上他觉得应该跟现在的青玉保持一定距离,一来他跟这个青玉实在不熟,二来他怕这么磨磨蹭蹭的会让青玉误会他对他有什么想法。可这到底也只是他理智上的反应,人不理智的时候实在多了去了。
青玉的拥抱给了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内心深处有点躁动,但总体上可以笼统地称之为安宁。大概就像远行的游子归乡,心底有着雀跃,但更多的是再见故乡的归依感。青玉这只老鬼现在就给了他这种感觉。
明明从来顺风顺水,也没经历过哪怕一刻漂泊无依的人生,却莫名地从一只鬼那里得到了归依感。那种感觉让人不自禁地依恋,祁杉怀疑自己是魔怔了。
“那时候我看见车撞过来,想阻止它,但我年纪太小法力低微。又想着要推开你,可我的身体也太小了,根本推不动你,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就变大了……”青玉小声解释着,忽然停下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祁杉不解地问。
“我抱着你半天了,你还没有推开我,我高兴,所以笑了。”
祁杉顿时像被人踩住了尾巴,抬手就要去推,青玉却抢先一步对他道:“我现在虚得很,你可别推,一推就倒了。哥你摸着你的良心想想,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受不了良心的谴责,祁杉打算勉强再忍忍。
“你还是这么容易心软。”青玉说,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怀念。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哪个字出了问题,祁杉心里忽然一阵烦躁,用手抵着青玉的肩膀把他推开,语气不善地说:“你如果要待在我家,就得先弄清楚,我是祁杉,不是你认识的祁连宇还是祁童然什么的。”他半强迫地扶着青玉躺回去,又接着道:“还有,我这颗心硬得很,你待在这个家里最好规矩点,如果惹到我,你就滚去继续做你的孤魂野鬼吧。”
话一出口,祁杉自认为这话说得好像有点过了。可青玉的脸色还跟刚才一模一样,微微点点头,回答道:“我记住了。”似乎很听话的样子,就跟他小时候一样。祁杉反倒愣了一下。
忽然觉得刚才那样的话说出口之后有点尴尬,祁杉弯下腰去,打算帮青玉整理被子。之前青玉的衣服已经被祁妈剪得不成样子了,后来姥爷帮他接骨包扎的时候也没在意,到现在那块破布还挂在青玉的腰上。祁杉在照顾青玉宝宝的过程中,已经渐渐养成了半个老妈子的习惯,看着那块破布就不顺眼,顺手解了上面仅存的两颗扣子,一手扶着青玉的腰,另一手把布片抽了出来。
这个姿势和动作其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但他浑然不觉。青玉的一双眼睛全顾着盯着他看,没有也不可能对他说明。这大概就是祁杉身为直男的好处,手都摸到人家腰上了,还没有半点自觉。
直到祁杉把被子盖好,青玉才适时出声:“哥,你当时为什么忽然走的那么急?”
祁杉这才想起今天的另一件大事,“那会儿我反应过来大堂哥的短信不对劲,想赶去他家看看。”
“我暂时失去法力了。”青玉忽然说,与前面的对话听起来风马牛不相及,“严和的事你可能也暂时帮不上忙了,因为……”
祁杉的注意力非常配合地被他带走,并且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什么?”
“因为在我恢复法力之前,你很有可能看不见他了。”青玉也不跟他卖关子,坦然说道。
祁杉皱起眉头,“那你什么时候能恢复?”
青玉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唉。”良久,祁杉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不说那些,你先休息吧。”说完,起身向门口走去。
“祁杉。”身后的青玉忽然叫了他一声。祁杉回头,等着他的下文。青玉对他笑了笑:“没什么,就想叫你一声。”
祁杉不知所谓地开门出去了。青玉躺在床上,唇边始终挂着一点笑容。
游子归乡,他终于找到了他的故乡。
第49章 惆怅
离开房间之后, 祁杉去了医院一趟。
手机早在车祸中被撞飞了, 祁杉只在出发之前跟祁爸通过电话, 知道了祁杭的病房号和大体方位。但真等他到了医院,对这个二十年都没来过几回的地方,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找。接连问过好几个医生护士, 经过一通瞎晃悠,他终于在正确的地点看见了自家的几个长辈。
祁家嘉字辈的三兄弟在病房门前的长椅上排排坐着,祁杉上前一一打过招呼,看着他爸爸的二爷爷的孙子——也就是祁杭的爸爸祁嘉勋一脸憔悴,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堂伯, 您别担心了……”
祁嘉勋抬头看了他一眼, 又低下头去, 叹了口气:“自从严和没了之后, 他就有点不太正常。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本来我和他妈都以为他没事了, 谁知道到现在他还是没跨过这道坎儿。唉……”
“也不一定就是因为嫂子,那说不定……”祁杉干巴巴地劝说着, 虽然自己也觉得没什么信服力。
祁嘉勋疲惫地摆摆手,“算了,我儿子什么德性我知道,反正是个不让人省心的玩意儿。”
祁杉安静地闭了嘴,过了会儿才问:“大堂哥醒了吗?”
“嗯,他妈在里边呢,医生说要静养, 一次不让进太多人。”祁嘉勋深吸了口气,对身边的堂兄弟道:“行了,嘉其,嘉永,我那儿子也没事了。弄出这么大动静,多亏了你们了,都这么晚了,赶紧回家去吧。”
“可是……”祁爸正要说话,被祁杉眼疾手快地给打断了:“爸,你和三堂伯还是回家去吧,明天不都要上课吗?我留在这帮忙。”说着也顺手拉了祁嘉勋一把,“堂伯您也回家去吧,这么担惊受怕的一晚上也累了,等我伯母出来你们就回去,我在这守着您放心就行。”
祁嘉勋摇头,没同意。祁杉又是好一顿劝,他也只退了一小步。走是不肯走的,但他同意跟祁杭妈妈一起在病房里休息,有事方便随时叫他们。
祁杉本想说在病房里怎么能休息好,但在他看过病房内部的构造之后就把话憋了回去。他居然忘了,大堂哥是个有钱人,有钱人住的病房怎么可能连个家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呢?不过……祁杉边向里走边打量着,这哪是住院啊?这是烧钱来了吧。
祁杭的妈妈给祁杉腾出地方,出了病房。想来这种时候他们夫妻俩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大概也要谈谈心了。
祁杭病床前有把凳子,祁杉一屁股坐上去,转头去看祁杭,后者一脸虚弱相,嘴唇苍白,脸上也没什么血色。瞬间,这张脸莫名地跟另一张苍白的脸重叠在了一起。祁杉鬼使神差地想:不知道青玉这会儿睡着了没有?
看他忽然开始出神,祁杭这个病号有种被无视的感觉。“咳……”他清了清嗓子,“给我倒杯水吧。”
被使唤的人回过神来,抬手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哥,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忽然想……”
祁杭笑了笑,没回答,慢条斯理地把水喝了。祁杉等着他喝完,又接过杯子放回原处。
“我今天看见严和了。”祁杭忽然开口,祁杉手一抖,刚放下的杯子差点又被带倒。他慌忙把杯子扶住,坐回凳子上问:“怎么回事?”
祁杭居然笑得有点满足,“本来想着放他自由,没想到最后还能见他一面,这次不亏。”
“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摸摸你的良心。”祁杉听了他的话,再想想现在正在病房门外的老两口,话一出口就多了点谴责的意味。
祁杭也是一愣。随即有些愧疚地道:“我已经跟我妈道过歉了,以后不会了。严和说……”
“嗯?” 祁杉支起耳朵等着他下面的话。
祁杭没忙着继续,他环顾病房一圈,问祁杉:“他现在在这里吗?”
祁杉闻言也跟着他四下里瞟,脑袋前后左右转了一圈,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看不见。想起这个,又紧跟着想起祁杭今天“任性”的作为,没好气地数落道:“哥,你知道你今天的行为给别人带来了多么惨烈的后果吗?”
“怎么了?” 祁杭有些茫然。
祁杉深吸了口气:“我今天给你发短信你不回,打电话你也不接,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本来想去你家看看,走的太急没注意看路,才走两步就被车撞了。”
他边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伤。伤口已经被医用纱布包扎好,藏在祁杉的刘海下,半遮半掩的,祁杭刚才居然没注意到。“伤得重吗?”
“我还行,反正来都来了,待会儿去检查一下买点药就好。”祁杭听着刚松了口气,祁杉却语气一顿,接着道:“但是青玉就惨了,一只胳膊骨头都撞断了,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医院也不能来,全靠姥爷的半吊子医术,还有……”祁杉总算接上了之前的话题,“青玉当时为了救我,出了点意外,他现在是大人的模样,但是暂时失去了法力,连带我受了他的影响,也暂时看不见严和了。”
这些变故实在是祁杭始料未及的,他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随即意识到自己正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不由脱口道:“抱歉。青玉还好吗?”
想到青玉的状态,祁杉点点头,又摇摇头,“就那样吧,姥爷说要好好养着。”
“替我跟他说声抱歉,我会想办法找人帮他治疗的。”
祁杉听后摆摆手,“你都这样了,还是好好躺着吧,别费神了。有需要的话我会跟钟菡联系的。”
“这些事都不用你操心,”话题告一段落,祁杉在病房待的时间不短了,祁杭正是最需要好好休息的时候,他看了眼手表,已经十点多了,“不早了,哥你好好休息吧,我去把堂伯他们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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