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边开客栈
倒贴而来……
原来,他竟是到来而来的人。
柏溪笑出了声,倾玉被吓到了,连忙将柏溪紧紧扶住:“柏溪哥哥,柏溪哥哥,你别吓我啊。”
柏溪含笑望着眼前的倾玉,原本漂亮的双眸此刻满含热泪,泪水更是如洪水一般决堤而下,灼的柏溪的脸上灼热无比。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一双手用力的撕开,撕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余下的,便只有疼,疼的四肢百骸皆不能碰。
“我竟是那倒贴之人,还被人弃如敝履,哈哈哈……倾玉,你也听见了,对不对?”柏溪反手抓住倾玉的手,笑着问道,只不过越是笑着,眼泪便越是止不住。
倾玉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柏溪,一点也不美。
却莫名的让他也跟着难受起来。
只是柏溪笑着,却又不笑了,脸颊通红,呆怔的站着。
倾玉连忙关切的唤道:“柏溪哥哥,你没事吧?”
不想倾玉话音刚落,柏溪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溅在了他的衣服上,倾玉这才想起方才鹿遥浑身是伤回来,是柏溪亲自为他疗伤。
好耗尽了心力,而今又受了如此的打击,只怕他功力再好,也是撑不住的。
“柏溪哥哥。”倾玉惊讶的唤着。
柏溪双眼一闭,径直朝他倒了去,原本倾玉做好了接住他的准备,却也不想一道黑影闪过,他扶着的柏溪,便落到了黑影的怀里。
“冥君……”倾玉看清了眼前的来人,连忙行礼。
冥君面具的一张脸铁青至极,就连一双露在外面的眸子也是瞧得倾玉有些胆寒:“本君带他长生殿,何求会来替他。”
“是。”倾玉连忙回答,不过再抬起头来时,冥君却与柏溪消失在了客栈之中。
长生后殿的冥君寝殿内,冥君将怀中的柏溪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自己的床上,随后跟进来的洛风有些诧异,行礼道:
“帝君,你怎么能让他……”
“出去。”冥君头也没抬,只是盘腿坐下,运足了功法为柏溪疗伤。
洛风有些担忧的望了冥君一眼,随即听话的退出了冥君的寝殿。
“长……长风……”恢复了意识的柏溪轻声呢喃着,虽说细若蚊声,可依旧清楚明白的听在了冥君的耳朵里。
“长风……”柏溪再次唤了一声,鼻音甚浓,带着重重的委屈。
冥君原想再次运气为他疗伤,却终究是没能再次稳住心神,只是将柏溪抱在自己的怀中,听着他一声声的呢喃,委屈的,欣喜的,可怜的,还有绝望的……
冥君将他抱着,指尖也轻触上了柏溪眉间的印记上,分明这胎记就是他给的,为何这柏溪的心里却装的是别人呢?
“阿溪……”冥君轻唤一声,带着叹息与无奈:“我并非有意,要让东华伤你的心,只是不忍你执念过去,才出此下策,若你醒来,别怪我。”
“长风……”
回应冥君的,却依旧是柏溪的呓语。
可冥君依旧不后悔,与其让柏溪漫无目的的等下去,他说不定有一天会告诉柏溪,其实聂长风早已灰飞烟灭,不如现在就借东华的手,告诉柏溪聂长风没死,只是回了天界,与他没有缘分,让他放下执念。
所以冥君不后悔。
他俯下身,双唇印在了柏溪眉间的印记上,只是一瞬,冥君便觉得这心脏似被人用力握住撕扯一般,疼的他握紧了双拳。
……“长风,你说我这字好不好看。”……
是柏溪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调皮。
而冥君脑海中,似乎也闪过柏溪说那句话时的模样,下颚微扬,唇边带笑,似骄傲,似得意……
“阿溪……”冥君不可置信的看着的人,心脏的疼痛也在减缓,只是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画面,却一直停在了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恢复如常的心口不再疼,却总觉得空落落的,似有什么东西被剜去了一样。
到底会是什么呢?
只是这一疼,倒是让冥君想起一件事来,东华帝君没有犹疑便答应了自己的请求,扮成长风去了断柏溪的执念。
只不过连他自己都不曾见过聂长风,为何东华帝君却扮的如此像,骗过了柏溪……
难道这东华帝君见过聂长风不成?
而自己分明不曾去赴与明月的来世之约,为何他的脑海中会出现柏溪的样子,是他不曾见过的样子,那样明媚的笑容,足以温暖数九的寒天。
安置好了柏溪以后,冥君便离开了自己的寝殿,前去无涯阁坐禅静心,却也唤了洛风去见他。
洛风进入无涯阁后有些局促不安,朝着冥君行礼时,手都在抖。
冥君阖眼听着阁中的声音,随即开口道:“你跟了本君有万年了吧。”
“是。”洛风认真的回答着。
“那本君问你,本君当初为何回去雷泽池受罚呢?”冥君猛然睁开眼睛,冷声问道。
第40章 东华帝君[3]
无涯阁中静谧无声, 故此洛风心口跳动的声音也格外的明显, 他垂首站着, 细细的思忖。
“即使如此,你明日便去东华处吧。”冥君呼吸略微一沉,脑海中柏溪那明媚骄傲的笑脸再次浮现。
纤细漂亮的双手执起桌上的宣纸, 歪歪斜斜的柏溪二字,赫然出现在了冥君的脑海中。
“帝君。”洛风连忙跪地,惊慌的回答:“洛风生来便是跟在帝君左右,还请帝君, 不要赶洛风走。”
“那你告诉本君, 本君为何回去雷泽池领罚?”冥君的眼神清冷, 眸子微凛, 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人。
“诚如从前所言, 帝君是神, 却不顾天界法度, 妄自插手凡人之事,害人性命, 故而,帝君才会去雷泽池领罚。”洛风稳了稳心神,一字一句,恭恭敬敬清清楚楚的说了出来。
冥君静静凝视着洛风的神色,虽说有些紧张,可到底一字一句都是诚挚无欺的,看不出来他有任何谎言。
“是么, 那本君插手的是谁的事?帮的是谁,害的又是谁的性命?”冥君再次问道。
洛风再次行礼道:“帝君可怜那凡人身世,见他受尽欺凌却怀还是抱着对世道的善意,却想世上恶人太恶,帝君不忍那凡人再受欺辱,才出手相助。”
“那凡人,叫什么名字?”见着洛风说的诚恳,冥君不免再问。
洛风一愣,随后便深深地低下了头。
“怎么,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下,与十殿阎罗平起平坐,竟连生死簿也翻不到,不知道他的名字么?”冥君冷哼一声,却叫洛风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洛风一脸惊慌,连忙行礼求饶道:“当初帝君受刑在即,属下哪还管的了那凡人,只能匆匆去找东华帝君求情,等帝君伤好以后,属下也翻阅过生死簿,那凡人已经几世为人,娶妻生子了,而今他名唤念祖。”
冥君一直直视着洛风的神色,想从他的话里找出蛛丝马迹来,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将话说的滴水不漏,他一时半刻竟还分辨不出洛风话里的真假。
“出去吧。”冥君低声吩咐,洛风如释重负一般行礼后退出了无涯阁。
冥君稳了稳呼吸,瞧着面前桌案上的那一册心经,信手执起翻了两页,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意思惦记着的就是寝殿内睡着的柏溪。
为何……
他的记忆里会有柏溪,而且是从未有过的样子。
可洛风的说辞与几百年前的说辞一般无二,的确没有可疑之处,自然他也不会怀疑洛风说那凡人已经几世为人,如今已经娶妻生子的话。
只是他的记忆中为何会出现柏溪,为何脑海中出现他的模样后,心里会觉得像是失去了什么一般。
他在东华帝君的宫中醒来的时候,除了记得明月,记得要与他赴来世之约,便什么也不记得了,就连他为何会去雷泽池受刑,也都是东华帝君与洛风告诉他的。
雷泽池的天雷鞭凶悍无比,饶是冥君身强体壮,两百年的鞭刑,也算是为其他的神做了警示,万不可再插手凡人之事。
在东华帝君的宫中养伤的这三百年,他也无时无刻不惦记着明月的转世。
直到在若水镇遇到了柏溪,他只当是巧合,只是那眉心的印记,却分明是他点的,若是巧合便也太巧了……
冥君将手中的心境搁到了桌案上,起身离开了无涯阁,直奔寝殿而去。
柏溪从梦中惊醒,胸口一阵阵的抽痛着,却也觉得浑身舒坦,格外轻松。
只是他睁眼后,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惊慌失措的掀起了盖在身上的被子坐了起来,却不想被殿中坐着的那位给吓得不知道下床,只是呆呆的坐着。
“醒了。”冥君的声音悠悠的想起。
“恩。”柏溪轻声应着,小心翼翼的从床上下来,走到冥君的身侧站着。
“你旧伤刚好,还敢给别人疗伤,又急火攻心,好在此前在万妖岭服用过灵药,此刻恢复的才如此快。”冥君漫不经心的说着,将面前的药碗往前推了推:“喝了它。”
“我已经好了。”柏溪连忙后退一步,摇了摇头。
冥君侧首,眸光一冷,瞧得柏溪后背一麻,乖乖巧巧的坐下后,端过了药碗送到了嘴边,捏着鼻子,一鼓作气将药汤喝下去。
只是喝了一口,柏溪却发现一点也不苦,原本的苦大仇深的表情,此刻也轻松了不少。
“这药,怎么不苦啊。”柏溪有些惊讶的问道。
“这两日你便在长生殿中休养,至于客栈的事,本君已经让给何求去了。”冥君再次吩咐着,敛了冰冷的眼神,渐渐的温柔,
“不好吧,我是犯了错的……”柏溪连忙说道。
“本君赦免你了。”冥君轻描淡写的说着,就斟了一杯水递到柏溪的面前。
“不太好吧。”柏溪有些不敢相信。
“你觉得本君像是说话不算话的么?从今以后,你虽掌管着黄泉客栈,可也与其他的甲级摆渡人一样,可以随意出入冥府,可以追缉逃魂。”冥君吩咐着,一双眸子紧盯着柏溪,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是掷地有声。
柏溪听着,随即点头,算是应下了。
冥君这才放心了不少,暗自舒了一口气,随后才道:“如今你要找的人,也已经找到了,今后,还要往前看。”
柏溪的心脏被撕扯的疼痛了几分,眼中那强撑着的情绪,因着冥君的一句话立时消失不见,深深地低下了头。
冥君面对着他的面坐着,眸光也渐渐温柔起来,感觉着渐渐湿润的空气,伸手抚上了柏溪的脸颊拇指抹过他脸上的泪珠,也不出声,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许久,柏溪才抬起头,眼中的泪光还未退,有些可怜,看的冥君心头一颤。
“我是不是不够好,他才不爱我的。”柏溪有些迷惘的问着。
“无论何时,都不可以妄自菲薄,你的好,自有人看他,他不爱你,是他的损失。”也不知为何,冥君此刻竟然无怨无悔的做起了知心人。
不料他这句话出口,柏溪却突然笑了一笑,冥君眉头轻蹙:“不难过了?”
“不是,只是冥君这样,让我想到了一个人,那个摆渡我的人,白辞哥哥,他总是这么安慰我的。”柏溪擦干脸上的眼泪,扬起了笑脸。
只是这一笑,冥君就不高兴了。
这样安慰人的活儿,他实在做不来,好不容易做一次,却让眼前的笨蛋想到了别人,着实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