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仇人画风不对
林茂之正逢盛年,上上下下将林修然打量了一番,眼睛里也忍不住泛起了点红,拍了拍林修然的肩膀:“我儿长高了些,也清减了不少。”
长高倒是正常,林修然离家之前才到林茂之肩膀处,现在已经与林茂之一般高了,但清减却是无从说起。鸣鹤山上虽说不重口腹之欲,但有殷承宇在身旁,隔三差五就能弄点野味点心来,林修然都还觉得自己吃胖了些。
或许是在所有父母心中,离家的子女不管再怎么顺遂,都还是让家人不放心的吧?
行事向来滴水不漏的林家家主难得失态,抓着林修然嘘寒问暖,几乎就忽视了一旁的殷承宇,还是周伯小声咳嗽了一下,这才提醒了他。
林茂之与殷承宇是见过面的,自然也知道他的身份,见他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也拿不准林修然到底是怎么同殷承宇说的,因此也只是客套了几句。
殷承宇对此倒是并不在意,甚至看着林茂之对林修然嘘寒问暖的样子,心中隐隐有些羡慕。若是当年那场惨案没有发生,是不是他也会在家人期盼中远行求学,等回家探亲的时候,也这么被人围着问长问短,生怕在外生活有半点不如意?
可又哪里有这许多“假若”?
即便他现在回了殷家,能看见的,也不过血迹斑驳的断壁残垣罢了。
顾忌到殷承宇的身份,林茂之并未大张旗鼓地替林修然接风洗尘,只吩咐人多置办了酒菜,三人一同用了个简餐,至于之前与林修然传讯时说的那些话则都被压了下来,并未提起。
殷承宇也知道人家父子俩一年未见,就算是没有什么事情要商讨,也会叙些闲话,因此饭后不久他便借口舟车劳顿,先提出要离开休息了。
林修然已经打过招呼,因此侍奉的下人直接便将他引去了林修然的院落。殷承宇其实早就来过,只不过上次他是避着护卫暗中潜入,颇有些“梁上君子”之感,此番却是正大光明以客人的身份进来,自然要多转转,一饱眼福。
见殷承宇已经离开,林茂之又挥退了侍从,布下了隔音阵法,这才严肃了起来。
“那殷承宇怎么同你一起回来了?为父派人查访的那事,你已经告诉他了么?”
“怎会!”林修然连忙摇了摇头,“是师兄不放心我独自下山,这才跟了来。”
想了想,他又红着脸道:“阿爹……还有一事……孩儿若是说了,还请阿爹勿要生气。”
林修然鲜有这般吞吞吐吐的时候,林茂之一看他这表情,心就提了起来,生怕他是出了什么事情,连声追问了起来,没想到他越问,林修然脸越红,甚至连脖子都跟着烧了起来。
林茂之福至心灵,突然便懂了自家儿子这副扭捏的样子,和缓了语气笑道:“吾儿……莫不是有了心仪之人?”
林修然点了点头。
“这是好事啊!”林茂之抚掌笑道,“怎么还怕阿爹生气?”
林修然憋了许久,终于还是涨红着脸道:“是……孩儿心仪之人……是个男子。”
“那又如何?”林茂之对此倒是很能接受,“吾辈修行之人从心所欲,既然你心仪于他,是男是女又有何妨?”
林修然沉默着摇了摇头,犹豫许久,才终于说:“那人……是殷承宇。”
林茂之这才变了颜色,他确实不在乎林修然心仪之人是男是女,哪怕是个没有什么修为的凡人他也并不在意,可殷承宇,毕竟身份太过敏感。
灭门之仇,不是一句“两情相悦”便能敷衍过去的。
“当年之事,他知道多少?”林茂之沉着脸问道。
林修然离开之前,只语焉不详地说是有宵小冒充林家的人,但看林茂之现在的样子,显然是已经知道当初的事情确实是林家有人下的手。
“他知道是林家的人……但更具体的,便不知道了,可是师兄他曾当着我的面以心头血起誓!昔年之事,他只寻主谋之人,其余人等绝不会迁怒的!”
林茂之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眉心,难得地显出了些疲惫的神色。
“你以为这些事情,是一句‘只除主谋’便能了断的么?”
林修然怔了一下,本想辩解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为父命人查探当年殷家灭门之事,你可知眼下已经牵扯出了多少人?”林茂之叹了口气,取出一枚玉简递给了林修然。
林修然满是茫然地接过玉简,贴近眉心查看玉简中的内容,但很快就变了脸色。
玉简中列了二十多个名字,都是林家的旁支子弟,生平资质也都记载得十分详尽,乍看之下似乎并没有什么疑点,但仔细看过之后便发现,这些人在八年前殷家灭门之事后,或早或晚地都有些不大不小的奇遇,能让他们修为突破甚至淬炼资质,但又不至于乍眼到让本家发现的地步。
“殷氏虽说不能与林家相比,可不管怎样,也是个二流世家,仅凭这几个旁支子弟,哪里有一夜之间灭掉满门的实力?”林茂之叹了口气,“这几人虽说挂着林家的名号,但与本家联系并不紧密,也正是如此,方才掩人耳目了这么多年。”
略顿了一下,林茂之又继续说道:“这几人为父都命人仔细查探过,性子或尖酸或急躁,并无一个可担大事的,当年之事必定另有主谋,而且这主谋……便在本家之中。”
林修然惊得张大了嘴,但很快他便也反应了过来,只凭借这几个旁支弟子肯定是没有办法一夜之间覆灭一个二流世家的,现在查出来的这些,不过就是小喽啰罢了,真正的大鱼还隐藏在后面。
“修然,此事查到现在,只怕已经打草惊蛇。”
林茂之脸上再没有半分笑意地看向林修然,随后缓缓地褪下了手上的戒指。
作品正文卷 第52章
第52章
林修然从未想过,近十年前的那桩惨案,竟然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来。
也是他之前想得太过简单,只觉得查清楚凶手是谁便万事大吉,却没有想过,在多年前就能不声不响策划这么大的事情,那人若不是被林家家主林茂之授意,那边是早就已经心怀叵测。
即便是林家本枝,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林茂之即位时年纪不大难以服众,虽说亲兄弟里只有一个年纪尚小的林茂繁,不用和兄弟争位子,但虎视眈眈的叔伯长辈之类却是不少,他当年也是凭借一番雷霆手段才将风起云涌的暗流给压了下去。
但压得住一时,却压不住一世。
丧妻之痛对林茂之一度打击颇深,让他很是消沉了一阵子,也正是那时,不少长辈蠢蠢欲动,虽说当初也被林茂之给压了回去,但现在看来,只怕仍旧留有隐患。
若非林修然主动提及,林茂之只怕根本不会想着去查殷家之事,也更不会发现这其中竟然和林家有什么关联,虽然眼下尚且没有什么直接证据,但林茂之已经敏锐地觉察出了林家本宗有内鬼。
历来都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事情越查越深,林茂之也放缓了动作生怕打草惊蛇,唯独林修然这个独子,他怎么也放心不下,何况林修然孤身在外,虽然在鸣鹤山中不至于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但总还是不比在身旁放心。
林修然这一次回来,明面上是因为他母亲十五周年的忌日,但林茂之真正的目的,是将自己的一支私兵暗卫交到了林修然的手上,而他取下来的戒指便是信物。
原本他是打算等到林修然结丹之后再慢慢开始培养继承人的,但眼下来看情况只怕并不容乐观,好在林修然天资聪颖,只要稍加历练,也不是不能担事的。
只是更深的这一层考虑,为免林修然多心,他并未直言。
林修然也毕竟不是真的少年心性,两辈子加起来好歹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见林茂之将戒指交给他,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好险林茂之没有直接把家主印绶也一并给他,不然林修然只怕会直接跳起来。
一直到回了自己的院子,林修然都还有些魂不守舍,院中的仆从侍女虽然已经一年未见,但并未换成旁人,一应摆设也和离家之前一样。
殷承宇提着盏灯笼,松松散散地披着件靛青色的衣裳,守在院子里等他回来。
“师兄!”林修然打起精神扑了过去,一副笑逐颜开的样子,“你是在等我么?”
“主人家不回来,我这个客人哪里好歇下的?”殷承宇故意调侃道。
若按林修然原本的性格,这种时候他是应该调侃几句打趣回去的,可话到嘴边,心中却又惆怅起来。
谁能想到,他这个“主人家”,在自己家中,却还得提防着手足亲人的谋算暗害呢?
再加上殷承宇的身份若是暴露,更会为人忌惮,哪怕林家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眼下却也都处处暗藏威胁,虽说修士之间不至于如凡人那般明火执仗刀光剑影,但暗地里的手段只会更多。
“师兄,我会保护好你的。”林修然郑重地道。
殷承宇牵着林修然进了屋中,眉眼轻扬,满是温柔的笑意:“我知道。”
上辈子的时候,便是林修然一直在保护他,但这辈子,殷承宇不打算让林修然再置身险境了。
“伯母忌日是在什么时候?”
“还有两日。”
殷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这两日你且好好休息一下,前些日子事情太多,只怕你也没怎么休息,难得回家一趟,往日的功课也可以先搁一下了。”
林修然含混地应了一句,将院中守着的侍女随从都挥退了下去,拉着殷承宇一起去了屋后汤池,在温泉中泡了一会儿之后,才终于开口。
“师兄,你要回家看看么?”
他并未明说,但殷承宇知道这说的是殷家旧地。
“不回去,入鸣鹤山之前我去过一趟,若是再去,必会惹人怀疑,徒增是非。”
这倒也是,虽说已经过去了数年时间,但殷家旧地只怕仍会有人注意,若只去一次,倒是不至于引人注意,但若是去得多了,殷承宇的身份势必会引起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