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棺材铺
“哎呀呀。”他在谢眠旁边蹲下身,唔了声:“这个人我见过。”
谢眠在这人脸上流连了半天, 不敢置信的指了指,又看向范岚, 都死成这样了还能看出来见过?
“别闹。”
“他脸上的这块胎记,是我给他留的。”范岚抬手,指了下靠里侧的那个男人,脸上果然有一个浅浅的灰色印记。
“他这一世投胎是自己从地府逃出来, 跳进轮回隧道的。”
这个鬼魂送进地府的时候浑身的恶意把小忘川掀了一层巨浪,阴差制不住,报告给他,他亲自给他脸上点了一个痕迹压迫恶意。
后来不知道怎么逃了出去, 他回去查过,是自己跳进轮回隧道的。
“地府管理这么松懈的吗?”谢眠难以理解的问:“还能自主选择投不投胎?”
牧夭也察觉出不对了,她从来没听说过有鬼魂能自己从地府逃出来,跳进轮回隧道投胎的。
难道十殿阎罗各府鬼差和一路的阴兵都是死的?
这也太奇怪了。
范岚想了想,把地府有奸细这种事情压在了心里,不是不信任牧夭,而是对他们来说,知道的早了,不是好事。
“是呀。”范岚的眼神在这两具“尸体”上流连了下,他们身上不仅有鬼气和残留的言灵,里头那个有他印记的,还有一点几不可查的仙气。
教凡人用降头术,给青墨佛骨建造功德殿,放出言灵鸟,这一切不会是毫无关联的。
时雪折有什么能耐他一清二楚,而且做事一向随心所欲,一步步做这么多事情?
他没这个脑子。
范岚沉吟了下,应该是有人利用时雪折,给了他想要的东西,从而让他帮忙达到某种事情。
时雪折想要的,无非是他的命,现在他知道了谢眠的身份,估计还要加一个谢眠。
他想杀人,哪怕自己死成渣也不会去迂回使手段,这三界能被他看上眼的人不多,带仙气的……
范岚站起身,说:“我回地府一趟。”
谢眠见他说完这句话头也没回的就要走,忙扯住他袖子:“是不是有什么事?你不是刚从地府回来。”
范岚看着他的手指,反手握了下:“没事,你跟牧夭出去转转,见到言灵鸟,别让它说话,先斩了。”
“那七爷?”
“交给我。”范岚捏了他的手腕一下,忽然抬手朝牧夭的方向一甩袖子,趁着这个空隙,在谢眠额心上吻了下:“等我回来。”
谢眠呆立在原地,木愣愣的看着范岚突然消失的身影,后知后觉的红了下脸,抬手按在脑门上,抿嘴笑了起来。
范岚也会主动的吗?
“卧槽。”牧夭一声尖叫:“范岚这个傻逼在我脸上甩了什么东西,我看不见了我是不是瞎了。”
谢眠被这一声尖叫惊醒,连忙过去挥手打散了那一小团黑雾,牧夭这才恢复视力,扑过来就要掐人,结果扑了个空。
“范岚呢?”牧夭龇牙咧嘴的问谢眠,话音一落急转直下的诶了声:“你脸怎么这么红?”
谢眠下意识捂住脸,咳了两声:“那、那个,我们出去转转,看看能不能查到一点七爷的消息。”
牧夭哦了一声:“去哪儿查啊?”
谢眠也不知道,摇了下头,压马路?
牧夭眼睛一亮,伸出纤瘦的手指靠近谢眠,不怀好意的笑起来,谢眠毛骨悚然的听她说:“老板……我们出去逛街。”
半小时后。
谢眠终于知道她这个逛街的意思了,是让他来付款加拎东西,无奈的看着她兴奋的背影。
看来不管是年轻女孩子还是死了几百年的老女鬼,对购物这种兴趣是不会随着时间和年纪而消逝一分的。
谢眠心里悬着白七的事情,边走边四处看有没有身上带着言灵气息的人,路过一个装饰玻璃柱的时候,突然从里头看见一个倒影。
倒影朝他笑了一下,似乎还张嘴说了什么,右手微微扬起来打招呼似的挥了两下。
时雪折!
他瞬间回头。
没有人!
他刚刚站的那个地方只有一排不高的衣服,下面是悬空的衣架,不可能藏人。
谢眠四处寻找,购物的人来来去去,时雪折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牧夭走过来,喊了两声:“你看什么呢?”
谢眠头也没回的说:“我好像看见时雪折了,从镜子里的倒影,但是转过身人就不见了。”
牧夭啊了一声:“会不会是你眼花了,时雪折要是在这儿……”
她是听过时雪折名字的,七爷交代过遇见这个人的话,千万不要硬碰硬,立刻通知棺材铺。
谢眠收回视线,“也许是我看……”话音未落眼睛瞬间瞪大,牧夭疑惑的跟着他一转头,一开口就是一句:“卧槽!这什么东西!”
商场的屋顶上趴着一只巨大的白鸟。
鸟头上似乎有隐隐约约的光影流动,就像是……谢眠瞬间想起来,他和范岚在白七记忆里见过的,他身上的那个光影。
鸟翅煽动的越来越快,风声猎猎刺耳,商品被吹的到处都是,一片片羽毛掉落下来,下雪似的。
商品柜东倒西歪,砸烂了无数商品,整个商场里尖叫声和小孩的哭声不绝于耳,加上警报器也尖叫起来,到处都乱作一团。
谢眠抬手将牧夭护在身后,抬手拎出无字鬼书,谨慎的盯着这只白鸟。
“这个是不是就是言灵鸟?”牧夭的语气也是少有的严肃,一开口差点被带着异味的风噎住,捂着嘴大声问。
“应该是。”谢眠蹙眉死死地盯着它,只是这个体积有一点不太正常,按照范岚的描述,应该没这么大。
“那怎么办?”
谢眠侧头,咬了下牙说:“七爷不见了,明秋和肖山都还受着伤,范岚去地府还没回来,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牧夭看着谢眠坚定的眼神,奇异的被安抚了,手腕一甩,立刻便出现了一把纤薄的手术刀,笔直的朝言灵鸟甩了过去。
没中。
言灵鸟翅膀一扇将手术刀打了回来,趁着这个机会,谢眠无字鬼书一抖,化作一道黑雾,径直钻进了它的头部,直直卡在了它的喉咙里。
言灵鸟不能开口,杀伤力就会大大减少。
“你当姑奶奶真想打你,逗你玩儿呢。”牧夭笑了声,从地上捡起刀,指尖一抖变成了一条长长的银链,啪的一声撕裂空气。
“还没溜过鸟呢。”
“别玩了。”谢眠催动无字鬼书,在言灵鸟发狂之前,拉着她的手腕向后一跳。
牧夭抽空拎走自己的几个购物袋,妥善的放在了柱子后。
谢眠无奈的收回视线,指尖相对做了塔型慢慢的念了句咒语,那言灵鸟却突然化成了手掌大小飞走了。
谢眠立刻扯住牧夭的手腕跟了上去,牧夭在后面尖叫:“等等我的东西还没拿!付了钱的!”
谢眠头也没回的说:“回头给你买十个。”
**
范岚往常回地府都是直接回去,这次却绕了路。
从鬼门回去。
他站在鬼门前,似乎有感应似的自动打开了,门里的黑雾也自动散的一干二净。
“八爷。”
范岚嗯了声,抬脚走了进去,两只手束在袖子里,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鬼门一开,里头十殿便立刻收到了消息。
来迎接的鬼差抖抖索索的低垂着头,也不敢说话,只能一路战战兢兢的跟在这尊惹不起的大神身后。
他不回地心,来这里干什么?
范岚走在前头,也没用缩地成寸,就这么从鬼门进去慢慢的走,约莫半里站在了一条河前。
小忘川。
原本是清洗判官笔所用,后来谢眠灵魂崩碎,在这里落了点残魂,就成了一道能将鬼魂和人间联系荡涤干净的河。
他站在岸边,眉眼微垂的看着平静的河面,阴差拱手,生怕触了他的逆鳞,拐弯抹角的请问:“敢问八爷,这河可有异常?”
范岚一偏头,冰凉的视线看的他差点直接跪下,忙又拱了下手往旁边退了退,整个小忘川前,安静的让人头皮发麻。
范岚继续往前走,阴差往后退了几步,小心翼翼的摆手朝一个小阴兵摆手:“去通知地藏王。”
阴兵点头,往后退了退躲在石柱后化作一道青烟不见了。
阴差大着胆子又说:“上次您亲手斩了青墨,涂山氏那边跑到天庭和地藏王那边各告了您一状。”
范岚声音冰冷:“我如今连一只孽畜都斩不得了?”
“不敢,小神不是这个意思。”阴差没敢回视,抖着声音继续说:“论理,八爷您连天帝都斩得,只是……”
范岚侧头,无言的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阴差低声说:“只是地藏王也说,当年斩羽大人也是……”
范岚脚步一停,阴差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言灵(四)第二更
整个地府。
除了地藏王还能说上一句话之外, 可以说是八爷的一言堂。
鬼王沉睡的这么多年,他一人执掌着地府,十殿阎罗在他眼里也入芥子尘埃,根本不敢跟他大声说话,别说反驳他了。
阴差干干笑了声,他作为八爷拔擢上来的小神,只能硬着头皮把他们的话递出来。
好在范岚没再多说什么, 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一直往前走了。
十八层地狱的每一层都有一位判官出来迎接,毕恭毕敬的跟在右侧, 小心翼翼的解释鬼魂受刑和期满投胎的情况。
范岚略微点头却不说话,判官看着阴差,见他摇了下头,也不敢问这位大神纾尊降贵的来这肮脏地干什么。
他亲自来?
坏事不肯定, 好事肯定是没有,这是个咳嗽一声地府都地震的主, 一时间人人自危的目送着范岚一个个地狱往前走。
到达血池地狱时,原本哀嚎冲天的尖叫嘶吼瞬间停了。
阴差抹了把冷汗,心想你们也知道怕,生前干坏事的时候怎么不怕。
范岚走过去, 在血池前停住了脚,右手从袖中伸出来,阴差发现他的目的,惊叫:“八爷!”
他往前站了站, 小心翼翼的说:“是否有怪异?”
范岚收回手,看着那片血池里沉沉浮浮的鬼魂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比厉鬼还要凶的气息。
绝不是普通的鬼魂能有的。
“范岚。”一道略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整个阴冷恶臭的血池地狱好像突然被一股温暖的阳光包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