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棺材铺
谢眠擦了擦嘴角的血,按着牧夭的胳膊,低声道:“肉眼凡胎,别跟他们废话,没时间了。”
牧夭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嘿嘿笑了一声,单手撑着谢眠,另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温柔的笑了起来:“不走是吧,那就留下来陪我吧。”
“放屁吧你,老子信……我操啊啊啊啊有鬼啊!”
牧夭拎着自己的脑袋,转了个圈儿面对他,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眨了几下,直接把刚恢复过来的人民群众再次吓崩了。
争先恐后的逃命,牧夭在后头笑的前仰后合,把脑袋又装上了,转了一圈才找到合适的感觉:“一群脑残。”
谢眠把无字鬼书还给牧夭,她接过来放好,看着又暗下去的鬼屋,谨慎的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谢眠往尽头看了看:“既然用言灵鸟引我们过来,又把这些人变成鬼,一定是有目的的。”
牧夭有点茫然:“什么目的?害人的目的?”
谢眠摇了下头:“今天下午有一群人冲进棺材铺,说有人告诉他们棺材铺可以解言灵,我想目的是看我们救不救,现在又把人变成鬼,估计是想看我们杀不杀。”
“这也太毒了。”牧夭停了下,问:“我能骂人吗?”
“抓到以后再骂吧,现在他也不一定听的见。”谢眠话一说多了就觉得喉咙口又是一股血腥气,连忙虚虚的咽了两下,按住牧夭的手臂缓了缓说:“这里的鬼太多了,我们镇不了多久,先离开吧。”
牧夭撑着下巴嗯了一声:“不过有人既然能在人间造一个仿真地府出来,还能隐藏鬼气不被我们发现……要不要先报告给八爷?”
范岚。
谢眠点了下头:“也好……小心!”
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两人凭空分开,他被推的向后退了几步,牧夭则被向左侧一扯瞬间被吞入了一个漆黑的空间。
谢眠一伸手,却只抓了个空。
“牧夭!”
话音一落,一阵轻微的咳嗽声自他身后传来。
“又见面了,大人。”
谢眠一转身,看见时雪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面前,一身白衣脸色惨白,衣领遮住了小半张脸。
“是你,牧夭呢!”谢眠一把抓住他的领口,攥紧了手指咬牙切齿的问。
时雪折轻轻拿开他的手腕,看他一副想把自己活活撕了的表情,满足的靠近他的肩膀,轻轻啧了声:“您怎么这么大怨气。”
谢眠咬着牙,因为刚刚驱动无字鬼书强行净化鬼气又呕了血,现在还没恢复。
时雪折身上带着一股无法明说的气味,不难闻但也没好闻到哪儿去,欺近谢眠的时候,仿佛还释放出一股无形的压迫,微微的拢过来将他包裹。
“我是来帮你的。”
范岚攥拳不由分说的朝他砸过去,时雪折单手捂着嘴轻咳了一声,轻松避开了,笑道:“你不想知道范岚是什么人吗?”
谢眠冷道:“不需要你提醒。”
一听他这么说,时雪折就明白了,长长的哦了一声:“看来他已经告诉你了,但是他有没有告诉你,你其实是上一任鬼王历经天罚剥离出的一簇魂体呢。”
“什么意思!”
时雪折放下手,两手也束在袖子里,只是他做起这个动作不如范岚,显得有些怪异,配上他惨白的脸色,显得更加诡异。
“大概是……记不清多少年了,上一任小鬼王历经天罚,由于年纪太小受不住,有一簇魂体趁机逃了出来,跑到了人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时雪折眉间一蹙,轻轻咬了下牙又松开了,故作轻松的说:“虽然三界全由地府说了算,但到底八爷也不如当年了,天界和人间就真的没有其他打算吗?”
谢眠目光平静的盯着他的眼睛,却没接话。
时雪折知道他不信自己,本来也不是来和他交流的,径自又说起来:“范岚找到了你,让一对小妖来做你的父母,把你养到十八岁就送进棺材铺,有朝一日天界和地府的矛盾爆发,若赢,自然是好,若输,就推你出来顶罪。”
谢眠一直觉得时雪折是在放屁,直到他突然说到父母,口袋里的那块小石头亮了一下。
他伸手掏了出来。
上头的字迹像水一样缓缓流动,一股类似灵力的东西从他的掌心传进去,原先那些模糊的影像好像瞬间被调好的焦距,清晰无比。
脑海里瞬间掀起一股滔天巨浪,随着灵力的灌入,影像也闪的飞快,仿佛一个失控的万花筒。
——不管是人还是神都是要死的,你执念不该这么深。
——如果杀人不能让你平静,那你试试听听自己的心,他会告诉你答案。
汹涌的记忆冲了进来,他承受不住,脱力的跪在了地上,难受的按住头,胸口疼的像是被人凭空撕开。
石头在地上滚了几滚,被时雪折捡了起来,在指尖把玩了下,蹲在他身前。
他一脸悲悯的低声开口:“范岚这样的人,在数万年的时间洪流里走过,怎么还会爱。”
入耳的声音冰凉彻骨,冻的谢眠克制不住的发抖,却一动也动不了。
他跪在地上,被动的一句句听着时雪折的话,张不开口,指尖也钝的可怕,只剩意识还是自己的。
“他一步步的教导你,亲手领着你,其实只是利用你,是地府的一步棋。”
“你看看你手心上的那条红线,是他给你的标记。”
“你手腕上,有他的头发,用来锁你的魂魄的,你知道为什么你一直查不到父母的下落吗?因为你的父母也是一步棋。”
时雪折似叹息一般:“他那样的人,犹如远山沉岚,永远是别人无法碰触的,高高在上的人啊。”
谢眠咬着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时雪折仿佛是说够了,忽然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捂着嘴咳了两声。
时雪折朝阴影里看了一眼,一闪身消失了,只留下那股轻微的气息和萦绕在谢眠脑海里的话。
谢眠的身体突然像是被解了禁锢,略一脱力的摔在了地上,艰难的撑着手臂低低喘息。
脚步声极轻,但谢眠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除了对他的熟悉之外,能让时雪折这么惧怕的人,只有一个。
范岚。
一股极淡的冷香送入鼻尖,谢眠看着他微微弯下腰,冰凉的头发划过侧脸垂在他的手腕上,将他轻轻的抱了起来。
他从地府归来,带着一身的冷意和压抑到几乎看不出的戾气,谢眠看着他的眼睛,艰难的说:“刚刚,时雪折来过。”
范岚嗯了声:“我知道。”
“牧夭不见了,是不是被他抓走了!还有言灵鸟把我们引过来,这里的鬼都……”
“我都知道。”
谢眠看着他的表情,动了动勾着他脖子的手,另一只手在他的头发上绕了绕,小声的试探:“时雪折还说了我的身世。”
范岚脚步一顿,却没开口又向前走了,谢眠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被头发挡了一些的下颚骨,既冷且硬。
“你、不说点什么吗?”
单凭时雪折说话,他是不信的,可脑海里突然灌入的记忆和他突然的出现,又有些怪异。
明明牧夭还没来得及通知他。
范岚低下头,轻轻的抵着他的额头,语气冰凉的说:“睡吧。”
谢眠抓着他的袖子不肯松,努力的瞪大眼睛保持清明,却只能在最后看见他表情淡淡的、不带感情的偏过了头。
“范……岚……”
☆、言灵(六)二更
谢眠再醒来的时候, 已经在棺材铺他的房间里了,熟悉的摆设让他反而有些恍惚。
茫然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范岚!
他翻身下床,却在沾地的那一刻迟疑了,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心,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复原了, 只有一条骨血似的红线。
时雪折说他掌心那条红线是范岚留给他的印记。
这条红线是在包浩文死的那天出现的,那天他也是在学校里第一次见到了他。
父母失踪的那天,他在街上遇袭被人救了。
当天晚上七爷要带他去棺材铺。
他的手上出现这条线见到鬼, 他因为赵彬中了降头去查看现场,结果在现场又遇见了他。
第一次到棺材铺的时候,七爷并不知道他已经认识了范岚,意思是说他的出现不是棺材铺安排的, 当时和他那个对视,他知道自己就在那里。
也是, 他是无可匹敌的八爷,谁能安排他去做什么,除非是他自己想要去做的。
——您父母的事情,我这里没有权限查, 如果见到了八爷可以问问他。
谢眠脑海里突然泛出这么一句话,像是白七说过的,可为什么他知道了范岚是八爷之后,一直没有问过他?
是他……忘了吗?
不对, 他来棺材铺唯一的目的就是调查父母失踪的原因,怎么可能会忘了。
他要问清楚。
谢眠拉开门,直奔范岚的房间,用力的拍了几下没有人回应,他又跑到前面铺子里,明秋站在那儿。
“范岚呢?!”
明秋看了他一眼,从柜台里抽出无字鬼书推了过来,也没觉得多奇怪的唔了一声:“昨天抱你回来之后,说有点事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谢眠没接,又急急地问:“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明秋摇头。
“那他有没有什么话留下。”
明秋点了下头:“他说你看这个就明白了。”
谢眠垂了垂眼睛,拿过无字鬼书便上了楼了,把手掌贴在上面,影像像是有意识的钻进了他的脑海里。
一身黑衣的男人,侧着身子站在浩浩原野之中,漆黑的夜色只有他站的那里有一丝丝的光线。
那张脸是范岚,虽然不是他现在这样的宽袍大袖,可脸却是一模一样,他手里有一把巨镰,正滴着血。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穿着灰黑色的长衫,袖口上是白色的梅花,嘴角全是血。
范岚走上前去,淡漠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猛地一伸手将他的脊椎瞬间折断,硬生生的扯出一截白生生的骨头。
他闭了下眼,背对着男人,没看他倒下去的样子。
濒死的男人微微笑了一下,低声喊了句什么谢眠没有听清,他伸出的手没人去接又松松的掉了下去,砸在草地上,从脚到头开始一寸寸的慢慢化成飞灰。
谢眠再一看,赫然就是自己的脸!
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可无字鬼书上什么也没有,那些东西像是在他的脑海里飞速闪过的,无法控制也无法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