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
“你应该知道,你的战斗方式在我这里可没什么优势。”裘德自己似乎完全不受黄雾影响。他语调轻快,喜气洋洋。“识相点吧美人,现在重新找凑数的垃圾组队完全来得及。”
“尼莫。”安沉声道,眼睛死死盯着裘德的方向。“你现在能弄出那个法术吗?十秒就好,只要拦住那片雾,我们就有胜算。”
“不能……吧。”尼莫则望着那只怪物,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东西似乎在注视他——尽管他都不知道那玩意儿的眼睛长在哪里。
安不吭声了,她又扫了眼奥利弗,以一个防御姿态陷入沉思。而裘德虽然嘴上不饶人,看起来还是有点忌惮安。他在安的攻击范围边缘踱来踱去,活像在考虑如何处理刺猬的癞皮狼。
尼莫的视线随着裘德肩膀上的恶魔移动。只要处理掉这个,安就有办法应付。他思忖道,只要处理掉这个……
异变突生。
裘德肩膀上的恶魔突然噗地掉到了地上,就像口真正的麻袋那样。它一动不动,黑色孔洞全部闭上,更像具奇怪的尸体了。而它的主人显然对此毫无头绪。
“塔姆!”裘德把弯刀往前送了送,声音有些慌。“给我起来!”
那只不知道是下级还是中级的恶魔依旧横在脏兮兮的地上,尽职地扮演着尸体。
安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裘德的话音还没落,女战士便豹子般冲了出去。她谨慎地保持着距离,趁对方分神的刹那送出一道雷光。
正中红心。裘德的左肩的皮甲被电得焦黑,露出血红的皮肉,男人发出声嘶哑难听的哀号,紧接着吐出一大串含混不清的脏话。他没有再撂什么狠话,在安要补上第二击的时候果断掏出张羊皮纸撕碎,带着他的恶魔在原地倏然消失。
“短距离传送。打不过就跑,真的是……非常裘德。”安厌恶地嘟囔道,“说起来,他那个恶魔刚刚怎么了?”她提高声音,冲尼莫和正停在他肩膀上的灰鹦鹉挑起一边眉毛。
“我不知道。”尼莫老实地说。
“装死而已。”灰鹦鹉几乎在同时回答。“刚才这小子八成对那坨废物起了敌意,它也发现了这一点。这种情况不是在地上也很常见吗?”
“哦是的,高贵的恶魔术士自然可以压制下级恶魔,你是想这么说吗?”安叹了口气,“算了,就当他运气不好吧——反正那家伙的运气一向都好不到哪儿去。”
裘德·梅杰气喘吁吁地把他的恶魔搬回了曙光酒馆,他进门后便把它嗙地摔上空桌。“万斯,万斯!”他吼道,“过来帮我看看,顺便来瓶伤药!见鬼,那个婊子——”
“兄弟,怎么回事?”旁边桌的男人好奇地伸过头,一串葡萄似的眼球随着他的动作也飘了过来。
“倒了大霉,鬼知道怎么回事。”裘德一屁股坐上椅子,木制椅子发出难以忍受的嘎吱声。“打着打着契约中断,你能想象吗?妈的,这种下级货果然靠不住。”
“这不像契约中断。”旁边桌的酒客耸了耸肩,“……老兄,你的恶魔死了。”
被称为万斯的男人终于姗姗来迟,他把药瓶轻轻搁在裘德手边。
“是的,它死了。大概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他说,语气温和优雅。“这个种类的胆量和仓鼠差不了多少,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先生。”
接着他露出一个十分得体的微笑。
“……那么,您是遇到了哪位恶魔术士呢?有没有兴趣交流下情报?”
,精彩!
(m.. = )
第9章 日出时分
尼莫这辈子还没有接受过面试以外的任何测验。
遗憾的是,萨维奇小姐在战斗指导上经验丰富,对解释现况一事则毫无兴趣。尼莫刚把身上攒了几天的泥灰洗干净,就迫不及待地跑出来打算问个清楚,结果只找到个满脸雀斑的年轻姑娘。
“安出门了,晚饭在那边的房间。”她嘴唇抿成一道直线,垂眼盯着地面,手臂上还挎着面包篮。
尼莫努力保持着亲切的微笑,暗示她多说几句。可惜姑娘只扔下了这句硬邦邦的话,转头就走,带起一阵塞满了“我心情不佳”的微风。
尼莫冲昏暗的走廊耸耸肩,再次确认了下腰包里的细小物件,从善如流地走向那间简陋的餐厅。奥利弗已经坐在了桌边,浅棕色的短发还滴着水,火光模糊了那些细小的伤口,看上去有点像是他在镇上会遇见的那个奥利弗·拉蒙了。
他正往嘴里塞着南瓜汤,眼底的青黑还是很明显。尼莫没说什么,拉开了他对面的椅子。椅子脚蹭过腐朽的木质地板,发出的声音让人浑身一个激灵。
“安出门了。”尼莫没话找话道,用勺子搅着自己面前的浓汤。连着吃了几天干硬粗糙的面饼,在他眼里汤勺搅出的痕迹都充满了神圣的艺术气息。
“我知道。”奥利弗抬起眼,“你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虽然南瓜汤很冷,但细腻的口感几乎让尼莫掉下眼泪,他有点走神。
“黑章的事情。你今后是怎么打算的?她只想挂个名,你呢?”奥利弗嘴里还塞着勺子。
“……老实说,我没什么想法。但我可不想单独行动,现在我们信错人的代价可不是简单的丢个钱包,丢的可能是性命。咱们两个好歹彼此知根知底——再找几个靠得住的人,一起做做简单任务就挺好。”
奥利弗没有回应,他出神地望着南瓜汤在桌面上留下的一滴汤渍。
尼莫叹了口气。“如果你想去找你父亲相关的……”
“不是这个。”奥利弗迅速否认,“我是说,你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你看,我的问题姑且都算解决了,我只需要时间去接受。”他顿了顿。“可你的情况……”
“我知道。”提到这个话题,尼莫有点无精打采地塌下肩。“可是清楚这种事情的只有教廷。就算加兰这边对恶魔的态度宽松点,那些修士们肯定也不愿意做恶魔信徒的免费顾问——当然收费也没门儿。这个问题压根没法解决。”
奥利弗为对方过于爽快的放弃震惊了几秒。“不,我是说,或许我们可以去接触一下其他恶魔信徒——”
这次换尼莫为对方惊人的适应力震惊了。恶魔信徒可从来没有什么好名声,大部分人喜欢用“疯子”这个较短的名词来指代他们,在奥尔本更是用来吓唬小孩子的流行题材。
“刚刚那位你也见到了,如果不是他的恶魔突然抽风,我们估计已经变成了他口袋里的金币。你确定吗,连安都没法一个人对付他啊?”何况那家伙贼眉鼠眼一身痞气,完全不像什么有深度的厉害角色。
“只是情报的话应该没问题。”奥利弗说,“我听人提过,诺埃好像有家中立的酒馆……我想不起名字了。明天我们可以向安打听下。”
尼莫点点头。说老实话,他并不抱什么希望。那只灰鹦鹉也并非难以忍受——他对生活质量的要求向来不高,此刻南瓜汤在他心里的分量可比那团未解之谜重多了。
第二天早晨,尼莫是被安活活揍醒的。
在森林那几天他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尽管被强化过的身体还吃得消,他的精神却疲劳到了极致。好不容易接触到了正常的枕头和床,就算它们没有多么松软舒适,他还是直接睡得人事不知。
安到后来几乎要吼出尼莫的全名,可连灰鹦鹉都没有任何要睁眼的迹象。女战士一咬牙,抓住他的脚腕,直接把尼莫从床上拖到了地上。
“天还没亮呢。”尼莫从眼皮缝里瞄了眼窗户,企图爬回温暖的床铺。
“好的,那么请你睡到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刻,在无数赏金猎人的注目中安逸签字。到时候我绝对会为你鼓掌。”安哼笑道。
尼莫一个撑地站起身。“……对不起!”
但情况似乎没有安说得那么糟。
报名处是个低矮的建筑,和气派完全沾不上边。这个时间点天空还有零落的星星,灰鹦鹉还赖在尼莫的背袋里呼呼大睡。倒是有不少人三五成群地在建筑旁驻足,几乎都是平民装扮,有老有少,甚至还有抱着婴儿的母亲。
“这些都是要参加黑章测验的人?”奥利弗盯着那位母亲,她正低头哄孩子,看不清表情。
“流民,估计过不下去了吧。”安淡淡应道。她抱着双臂,望着道路尽头。
很快他们就知道安在等什么了,一辆双轮马车穿过晨雾,上面堆满杂七杂八的兵器。车夫把车停在街边,就地做起了生意。
安裹了裹皮甲外的斗篷,大步走上前。“安·萨维奇。”她响亮地说,“十一号。”
肥胖的车夫擤了擤酒糟鼻,从武器堆里叮叮当当刨出个长布包。“喏。”他不耐烦地递上前。
安摸出几个金币搁上乱糟糟的货架,拿起布包就走,边走边拆那块脏兮兮的裹布。等她走回他们跟前,包裹里面的东西已经完全露了出来。
“不是什么好剑,凑合着用,费用等你们挣了钱我再讨。”她说,把剑扔给了奥利弗。虽然她嘴上这么说着,尼莫确信这把剑比起那辆车上其他的要好些——那些剑的锋刃裸露在外,满是污垢,这把至少有个干干净净的皮革剑鞘。
这个女人尽管态度强硬,出手也狠,但在奇妙的地方倒有副好心肠。尼莫还没感慨完,就差点被安扔过来的金属棒子砸个正着。
“这是什么东西?”棒子半人多长,沉甸甸的。几乎谈不上有什么做工,顶端粗糙地嵌了块黄色石头——那石头完全没有打磨的痕迹,尼莫怀疑这就是它被采出时的样子。
“法杖。”安说,“你理论上是个法师。”
尼莫惊恐地盯着那根黑漆漆的金属棒。“可我用不出——”
“是的,我知道,所以它是铁的。你可以来个意外袭击。”安做了个挥舞的动作,看上去对自己的创意非常满意。
“……”
奥利弗有些不习惯地把剑别在腰带上,靠过来充满理解地拍拍尼莫的肩膀。
马车渐渐多了,卖的东西种类也多了起来。开始是武器,接着是药品和简易卷轴。要价都不怎么高,质量也差得坦坦荡荡。不过从流民们衣服上的豁口和补丁来看,高级货在这也不会有什么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