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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

作者:年终 时间:2020-11-04 02:37:51 标签:强强 异世大陆 西幻 骑士与剑


    尼莫难以置信地瞪着安。她的口气像是在描述自家院子里的刚吃饱的狗,仿佛刚刚不是死了个人,而是少了份饲料。这些天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别,他确实一直活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死亡无比沉重的世界。

    他在不到一小时前还私心认为她是个温柔却不善表达的人,可人的眼神撒不了谎——她是真的不在乎。

    “我们刚刚……”奥利弗咽了口唾沫,“可以救他的……吧。”

    “没有必要。”安平静地回答,看上去心情不大好。“和那东西战斗吃力不讨好。它又没攻击我们,等它吃饱了自己走开是最合理的做法。”

    “可那是……”奥利弗受到的打击似乎更大点。

    安转过身走了几步,她本身就高挑得很,站在一米八几的奥利弗跟前也没有丧失多少气势。

    “你能救他吗?”她冰冷地问道。

    “我不知道。”

    “同情心在这里是最没用的东西。刚刚那个小子可不想要你的同情,他想要你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你说你不知道,那你在期待什么,我去救他?”

    “听着,小男孩。”她揪住奥利弗的领子,“你们似乎搞错了什么——第一,没有实力前提的同情心会让你死得更快;第二,我认为自己的命比陌生人的可贵得多,而我不欠你任何东西——我没有义务回应你的任何期待。这是常识。”

    “你也听着。”安斜了尼莫一眼,后者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年轻人有点英雄幻想可以理解,但你们最好给我记住——要是你们捅了什么娄子,舍命擦屁股可不是我的风格。”

    说罢她随意一挥猎矛,一条怪异的触手在奥利弗身边断开,喷出粘稠的紫色黏液。

    尼莫不敢看向少年的尸体——他太瘦小了,甚至看不出是否成年。方才回归常识世界的喜悦此刻烟消云散。

    安没有问他,可他却体会到了那种可怕的无力感。他能救这个孩子吗?他会像这样死去吗——死得悄无声息,没有坟墓或墓碑,知情者的第一感受是松了口气?他开始另一种意味上想吐了。

    安说得没错,他确实搞错了什么——他所认定的理所应当的生存和理所应当的死,这里统统不存在。

    “奥利弗。”他挨近垂头丧气的棕发青年,“我们是朋友吧?”

    奥利弗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大概是。”

    “她说得确实有道理,可我还是不太能接受。”尼莫的声音带着点没骨气的颤抖,但语调坚定。“如果我一不小心冲出去惹了祸,你可千万别救我。”

    奥利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最终叹了口气。

    “那么我也有同样的请求。”他有些沙哑地回应道,不自在地踢了脚地上的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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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 )

第11章    危险与恐惧的因果关系

    然而他们没有再遇到其他测验者。

    视野范围之内只有无尽的树木,三人踩过枯叶、蕨类和黏糊糊的蘑菇,时间像是倒退回了几天前。不知是不是因为安选的路线格外正确,一路上他们没有再受到什么危险恶魔的骚扰。

    几个小时后,走在前头的安突然停住了脚步。时间大概正午,过于灿烂的阳光将他们面前墙壁似的石壁照得发白。从这里抬头可以望到上方的小型悬崖,无数宽大的缝隙在它底部竖着,称不上山洞,勉强可以容纳几个人。

    安把猎矛向内探了探,紫白色的电光把湿润的石壁映得有些刺眼,尽管他们没有从缝隙中发现什么活物,还是有股头发烤糊的焦味儿从里面冒出来。

    “据点。”安愉快地宣布,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只可惜她的队友们还沉浸在冲击中,没人回应她。女战士对着一片尴尬的沉默挑挑眉,没做什么评价,开始自顾自地在洞口地面涂画简易符咒。

    灰鹦鹉整个儿钻出了背包,正站在尼莫肩膀上梳理羽毛。奥利弗倚着石壁,手搁在剑鞘上,若有所思地盯着尼莫的脸——后者被他盯得全身发毛。

    “你有话对我说?”尼莫终于忍不住了,去他的身体不适,这次奥利弗就差把“天啊我有话要说我快憋死了”刻在脸上。

    “我们相遇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犹豫片刻,奥利弗终于发问,语气很是认真。

    “什么?”尼莫困惑地看回去,“你得问个具体点的问题——”

    “第一次相遇。”

    尼莫皱起眉头,这个话题可不算愉快。他没有从奥利弗的询问里发现敌意或者厌恶,但那一丝隐约的质疑让他有点儿心慌意乱。“不记得了,五六岁之前的事没多少人记得吧。”

    “你是在这里长大的不是吗?”

    安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瞥向尼莫。

    “我真的不记得了,行吧?”尼莫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脑后的短马尾差点散掉。“我就记得听到有人说话,天上有星星,我冲声音过去就见到了你——再之前的一点儿也不记得。你到底想说什么?是觉得我不该害怕这里,还是认为‘小孩子根本不可能在边境森林活下来’?”说到最后,他的语调莫名带了些攻击性。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似乎对这里一无所知,我只是有点想不通。”

    其实奥利弗很清楚自己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在旅店工作了这么些年,他见过太多人——有披着人皮的怪物,也有怪物样貌的人。奥利弗自诩有几分看人的眼光。他模模糊糊察觉到了那份不协调感的来源——

    人们真正的恐惧永远来源于本能,无法引导,无法毁灭。没见过猫的老鼠在与对方遭遇时也知道疯狂逃窜,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恐惧不是被教育出来的,人们能学到的只有如何应对它们,理解它们,或是无视它们。

    但尼莫不一样。

    奥利弗不认为尼莫本人察觉到了这一点。他逃走是因为所有人都会逃走,他恐惧是因为所有人都该恐惧。那份不协调就像舞台上演出剧目的老练演员——感情真实而具有感染力,但注定缺少某样关键的东西。

    甚至连他面对死亡时都是如此。这个人似乎很喜欢放弃,但如果那其实不是“放弃”呢?

    可是他不可能去问一个连本人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奥利弗曾有很多朋友,性格讨喜和不讨喜的都不少。跟人打交道久了,他深知一个人不可能认同友人的所有想法——所以他一度认为,他也能够自然而然地无视那些消极因素与尼莫成为不错的朋友,甚至战友。他们能够共同商议未来的计划,彼此支持过这段黑暗的时间。就算将来因为一些事情分道扬镳,偶尔也会通个信或是小聚下——按照尼莫的性格,他们本应该很轻松地发展成这种关系。

    但每次当他试图这么做的时候,那种古怪的,让他忍不住有些自我厌恶的警惕感总是会骤然出现,如同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的心脏。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十分不喜欢。

    奥利弗不认为这种带着警示味道的潜意识是随便出来遛弯儿的——如果他们还在镇子里,那么因此维持点头之交的关系也就罢了。现在他已经活得朝不保夕,可以让他送命的事情要多少有多少。如果放任不管,让自己一直被这种微妙的惧意影响,状况只会变得更糟。

    他认真地注视着对方银灰色的眸子。尼莫却没有跟他对视,他紧盯自己的衣角,像是对自己衣角上的缝线产生了无穷的兴趣。

    奥利弗突然有种古怪的感觉——或许尼莫·莱特对自己的“不协调”并非一无所知。

    奥利弗向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胆子很大的人,他自认胆量勉强只算中等偏上。可此刻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无视了胃部因为危机感而愈发明显的绞痛——终于成功地抓住了对方的手。

    尼莫讨厌别人询问他的过去。

    他真的只记得皮肤擦过沙砾的触感和黑暗中的那几颗星星,或许还有隐约的歌声。边境森林里至少有一打物种能让人把自己忘成个痴呆,遗忘本身不奇怪,事实却摆在那里——一个小孩子从边境森林中存活了下来。

    但老帕特里克·莱特并不在意,他乐呵呵地收养了这个孩子。每年都会有穷人或者娼妓把无法抚养的婴儿丢进边境森林,偶尔活下来一个也不是什么绝对不可能的事——“这个小家伙真的运气特别好。”老爷子如此声称,并如此坚信。

    他给这个什么都不会的孩子取了名字,悉心教导。

    “火。”他指着蜡烛上跳动的火焰,“不能碰,会受伤。”

    尚年幼的尼莫似懂非懂地盯着那团火光。正巧另一边的孩子弄翻了汤碗,老人起身去拿抹布和糖果——尼莫趁机把手指伸进了火焰。

    很温暖,他想。

    凑在一旁的女孩见了,学着把手指伸了进去——随即她大哭起来,尼莫吓了一跳,赶紧抽回了手。

    女孩指头上的燎泡好几天都没有消下去。

    于是尼莫忍不住在没人旁观的时候又试了一次——这次他感到了被火焰灼伤的剧痛,同样被指头上的水泡折腾了几天。之后他学乖了,尽量远离老人说的一切危险——他甚至不用亲自试验,每天都有别的小孩现场演示花样受伤。

    “危险的东西不能去靠近,感到害怕了就要迅速逃走。”老帕特里克意犹未尽地讲完了今晚的恐怖故事,对瑟瑟发抖的孩子们总结道。

    “什么是害怕?”尼莫很煞风景地举手提问。

    老爷子神秘兮兮地拿出来一只巨大的死蜘蛛,配上夸张的表情。“瞧瞧这个——”

    孩子们的尖叫声更大了,而尼莫接过死蜘蛛,下意识往嘴里塞。

    老人赶忙把蜘蛛夺了回来。之后一段时间内,老帕特里克似乎找到了个有趣的课题——他变着花样吓唬这个话都没学利索的小子,但这从边境森林活下来的小屁孩很有一套,他似乎生来没有恐惧这种感情。

    直到某一天。

    老帕特里克带着孩子们去森林边缘采摘浆果,不幸遇到了只变异蛛犬。那东西鬼魅般从灌木中滑出,将锋利的前脚向其中一个孩子戳去——老人没有犹豫,直接反身一挡,颈侧被狠狠划了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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