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
得知真相的戴拉莱涅恩表现的比所有人都要平静。
“我对您的印象改观了不少,拉蒙先生。”深渊贤者颇为感慨地说道,“您是个真正的疯子,而我喜欢疯子。”
事情已经说开,躲在小门后的几位早就钻了出来。戴拉莱涅恩的目光在那只白色的巨兽身上停留许久。
“对于风滚草的调查,绝对是地平线最为失败的一次任务。”
说罢他站起身,双手支撑着盛放魔王头骨的木箱。
“……其实您不必那样担忧,拉蒙先生。就算是我,也不希望这地表立刻陷入混乱,或者走向毁灭。毕竟这世上还有那么多谜题,全毁了未免可惜。”
“所以我可以附送您一个主意。”
深渊贤者盯着箱子中的骸骨。
“它可以保证地表安定,又能让您和莱特先生团聚。就算莱特先生不在了,它至少也能确保世界不至于毁灭。”
杰西一反常态地伏低身体,威胁性地亮出獠牙:“住口,戴拉莱涅恩。”
“您没告诉他们,是吗?我还以为您是站在他们那边的呢,神明大人。”
奥利弗挺直脊背,后背霎时间冒出一层热汗:“……请讲。”
“很简单,我来修好这颅骨上的魔法回路。拉蒙先生趁机变强,越强越好。然后由拉蒙先生来强制召唤——毕竟这颅骨也勉强算魔王的部分躯体。”
深渊贤者语速越来越快。
“无论什么办法,呼唤莱特先生也好,诱导理智的魔王也好。您需要将魔王的意志召至地表的颅骨,截断它和本体的联系。然后由您的同伴们配合,您可以趁机杀死世界之柱的本体……啊,您应该有印象。深渊教会的任务,寂静教堂的白色恶魔,您还记得吗?”
奥利弗面无表情。
“是的,正如科莱斯托罗先生的情况。意识不在本体,魔王无法感受到死亡带来的痛苦,自然也不会垂死挣扎。您只要准备好对应的容器,盛放魔王的意志——您的实力若是足够,和您的莱特先生共度余生,或者将魔王的意识彻底抹消,那是您的选择。”
说罢,他看了眼面前的年轻人类。
“说下去。”奥利弗依旧没什么表情。
“这样一来,是双赢的局面。接下来,您只需要保证脚下的尸体不至于腐朽得太快就好,哪怕您不管,我想它也能撑上万把年。您看,如果莱特先生的意识还在,你们能够就此愉快地继续生活,他也不用再为自己可能毁灭世界的事情担忧。”
杰西扭过脸,紧紧盯住奥利弗,瞳孔几乎收缩成两条看不清的细缝。
而风滚草的团长看着几步外的魔王头骨,沉默了很久。
“……谢谢。”奥利弗长长地叹了口气,“您去修复回路吧。”
“噢,您真是个聪明人。”深渊贤者拍拍手。
“拉蒙!”杰西露出獠牙,“你——”
艾德里安和安沉默不语,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而灰鹦鹉呆呆坐在原地,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这次,戴拉莱涅恩。”奥利弗将目光从那颅骨上收回,目光闪烁,透出一丝希望。“容我拒绝。”
第251章 蜉蝣之恋
蜉蝣之恋
戴拉莱涅恩少见的愣了一秒。
“难得我为您想好了解法。”那恶魔颇为遗憾地耸了耸肩, “我原以为您是愿意维护这世界的狂徒, 结果您却只是个被爱情冲晕头脑的凡人——您和莱特先生在克莱门学院不是逢场作戏?至少现在看来, 您还真心爱着他。”
“是的。”奥利弗很是平静。
“即使这一切都是徒劳?”深渊贤者像是来了兴致。
“我爱上尼莫的那一刻,就知道他不是人类。”
奥利弗挠了挠灰鹦鹉脖子上的羽毛, 而后将它放上肩膀。
“不是和他进行必须有来有往的交易,我只是不巧爱上了他。尼莫如果还喜欢我,我无比荣幸,如果他做回世界之柱……我也没有理由因此否定自己的感情。”
“您说了算, 我从不劝说恋爱中的人类。那力量是您的东西,我无权做主——我只想见证到最后。”
戴拉莱涅恩眼巴巴地看着奥利弗将装有头骨的黑木箱关上, 搓了搓手。
“女王陛下,我想您这里应该还有空余的客房?您瞧, 我需要合适的研究场所, 总不能把魔王的头骨搬到佣兵公会总部去。”
“有倒是有。天啊,我简直要开始同情芬里尔了,钢狼团里这是混进了什么。”安还没来得及去掉目光中的震惊,“……算了, 也许我该先同情下我自己。”
安心烦地挠着自己短短的头发:“奥利弗,我可以告诉黛丽娅吗?那孩子很懂事, 我想告诉她真相。或许她会想先去世界各地看看之类……”
“当然。”奥利弗点点头, 一把抓住戴拉莱涅恩的后衣领,将正在往黑木箱旁边靠的深渊贤者拽了回来。“戴拉莱涅恩先生, 我不会用您的方案,但关于您的提议, 有几个细节我很感兴趣。”
两天后的夜晚,世界仍未毁灭。
奥利弗坐在木桌前,一边翻看手中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古书,一边在羊皮纸上飞快地画着古怪的法阵。白色的睡袍彻底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可他看起来完全不打算处理。
飞快地记下半页纸的符文后,奥利弗再次站起身,握紧安息之剑。细细的灰雾缠绕剑身,随即在整个空间中绕出极为繁复的立体法阵。
光点正顺着灰雾绕出的痕迹不停游走,可它们越动越慢,最终消散在空气中。奥利弗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怪物直接吸去了力量,他乏力地跪上地毯,汗水不住顺着额角流下。
休息不到三秒,他咬咬牙,硬撑着再次站起,从头开始构建那迷宫似的的法阵。
体力和魔力的双重匮乏下,奥利弗的眼前阵阵发黑。他不清楚自己多久没有睡过了——从尼莫离开他的那一刻起,他也就勉强睡了第一晚,整晚辗转反侧。
他曾试过强制自己在睡眠时间躺在床上,可就算身体和精神疲乏到极点,他依然是清醒的。
反正如今自己已经不能算是纯粹的人类,凭借目前的力量,奥利弗不认为自己会死于缺觉。
“明天开始,你需要和我对战。”记忆中的白色巨兽声音严肃,“这次我不会留手,如果你不认真起来,绝对会被我杀死——某种意义上,这也算维持地表和平的方法之一。”
梳理着回忆,奥利弗无声地苦笑。他猛地甩甩头,用力揉了揉因为流进咸涩汗水而微微发痛的眼睛。
“我和你的状况相差太大,时间又太过有限。我无法手把手地教你如何利用力量,但如果你有这份资质,你的求生本能应该能够唤醒它。我还是那句话,现在你仍然可以拒绝我,选择平凡的生活。”
奥利弗撑起身体,将自己拽回桌边。凭借还清晰的记忆,他努力记下方才的感受,以及失败的方案本身。汗水滴落上羊皮纸,洇开一片墨迹。
在他身边,写满字迹的羊皮纸堆摇摇欲坠。
“我听说了,你还在向戴拉莱涅恩讨教攻击我们本体的做法。希望你打算将它用于和我战斗,而不是杀死世界之柱。”
回忆中杰西的声音变得愈发不快。
“以‘爱’为名,擅自臆想对方的想法,借此行自私之举——这是我最厌烦的人类行为之一。如果让我发现你在利用我……”
“我爱他。”当时他给杰西的答案仅此一句。
奥利弗抓住桌边的水杯,将一杯凉水灌入干渴的喉咙,然后他抹抹嘴,继续研究那个理论上能够杀死世界之柱的法术。
正当风滚草的团长锁紧眉头,啃着羽毛笔的笔尖,犹豫下一个符文应该如何安排时,房门处传来一串叩门声。
那是人类指节击打木头的声音,来者八成不是巴格尔摩鲁。看那敲法,也不像他的剑术导师艾德里安·克洛斯。安和杰西根本不是会敲门的类型,奥利弗一时猜不出来客的身份,又实在是懒得用探知法术去窥探。
“请进。”他用了更为简单的方式来应对。
黛丽娅·阿拉斯泰尔穿着白日的正装,小步走进房间。尼莫转化的那只蜘蛛正趴在她的肩膀上,看起来有点萎靡不振。
“……请你等一下,我得换个衣服。”奥利弗飞快地放下一侧的床幔,给自己打了个清洁咒,然后迅速换上了一件样式更为正式的睡袍。
“是我失礼了,拉蒙先生。”黛丽娅说道,礼貌地移开视线。“我只是来问您一个问题,问完就走。”
“问吧。”奥利弗扣上领子上的扣子,小心地将床幔搭了回去。
“安把事情都告诉了我。”黛丽娅拨弄着猫胡子的细腿,语气稍稍有点硬。“我不明白,为什么您不杀世界之柱?”
奥利弗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陡然清醒,他没想过黛丽娅会直接问他这样的问题。
“我对您了解不多,但您不像会因为戴拉莱涅恩先生的出身,就主观否定对方建议的类型。作为一个人类,我认为戴拉莱涅恩先生的建议十分完美。”
奥利弗张张嘴,这不是个好的解释时机,他想。
“你先说说你的看法吧,黛丽娅。”他心平气和地回应。
“莱特先生无论对您再重要,那也是对于您一个人来说。说句失礼的话,您在让全世界为您的爱情背上风险。先不说莱特先生很可能已经不在,就算他在,我想他 也不会高兴自己哪天失去控制,导致无辜者因此死去。相反,如果他压根不在意地表生命的存亡,那么您该好好考虑下这份感情的理智程度。”
她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导致无辜者死去的压力’……至少就作为人的责任感上,我有发言权。”
“您是位勇敢的战士,拉蒙先生。我相信,您所爱的人一定同您一样高尚,这份压力会让他痛苦至极——而按照深渊贤者的提议,若您愿意用那计划杀死世界之柱。莱特先生不会因为本体死亡痛苦,甚至能够继续存活上百年,这还不够吗?”
“最糟的情况,您发现莱特先生已经不在了,您也已经救下了地表。无论从哪个方面看,这都是个相当高明的主意。我想不通,安也无法向我解释清楚,所以我来问您——为什么?为什么反而要选择风险更高的那条路?”
猫胡子蜷起腿,将自己缩了起来。黛丽娅·阿拉斯泰尔个头不大,但只是站在那里,整个人的气势比安都要强上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