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侏罗纪献花史

作者:魏丛良 时间:2020-11-04 03:44:48 标签:短篇 侏罗纪


深吸气,我努力地把眼前的李念章和少年时的分开,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悲哀,我问他:“李皖现在人在哪里?”
他对我说:“被我关在阁楼上了。”

4

走上阁楼,我停在了那扇被锁住的门前,回头看向李念章,他从口袋里摸索,拿出钥匙。
开锁时,我对他说:“李皖是你的儿子,但不是你的私人物品,他有自己的思想,你这样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在国外会被捕的。”
“这里是国内,不是美国。”
李念章不在意,没有回头,我听他说:“任游你就是太崇洋媚外了,一毕业就去国外,现在拿了绿卡,以后是不是都不准备回来了。”
他这话是半开着玩笑说的,我觉得他是根本没有把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他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所以不在意。

推开门,我跟在他身后,他走进去张望,没有李皖的身影。
我皱起眉,“他人呢?”
李念章慌了,他磕磕巴巴重复着我的话,“他人呢?”
就像是无头苍蝇,他在阁楼里四转,这间阁楼不算小,只是供人行走的空间不多,大部分地方堆满了杂物和一些被褥。

我叫了一声李皖,没有回应,心里也有些急,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李念章的喊声,“小皖,你别……你别做傻事,快回来,快上来。”
我一惊,立刻跑去,就见阁楼窄小的窗户外,李皖攀在屋檐上,他就这样站着。
阳光下,他整个人都好像要融化了,像是个雪人,可雪人化开来的是水,他的却是泪。
不被理解,被亲人侮辱的眼泪。

我把李念章推开,手扶着窗口,身体往外探,朝李皖伸出手。
他见到我,身体打了个哆嗦,我能看出来他眼底闪过惊喜,像是见到了什么救星似的,我有些后悔,没有早一些回来。
我对他说:“李皖,到我这边来。”
他迟疑着,却又听李念章的叫喊,“小皖快去你任叔叔那里。”

我咬牙,眼睛闭上又睁开,果然如我所料,李皖瑟缩着后退,他脸上都是泪,哭着说:“我不回去了,我回不去了,我不想再去吃那些药,我不想发胖,不想被同学嫌弃,我想做自己喜欢的,我想……我没什么可想的了。”
说完这句话,就能看到他从屋檐跃下,李念章撕心裂肺的吼声在我耳边,我跳出窗外,小腿磕在屋檐边,一把拽住了李皖的手腕。

这是相隔一年后,再一次仔仔细细的看着他,小孩是瘦了不少,皮肤很白,白到发光,只是糊了一脸的泪和汗,脏兮兮的。
我喘着气,看着似乎已经晕厥过去的李皖,扭过头对呆愣的李念章大吼,“快过来帮忙。”
李念章挤到我身边,替我一起把他儿子给拽了上来。

我坐在屋檐上,看着李念章抱着李皖痛哭,李皖的身体无知觉,李念章满脸无措看着我,我叹了口气,对他说:“只是吓傻了,把他扶进去,待会就好了。”
我站起身,揉着酸痛的手腕,低头跨进小窗里。

李念章背着李皖下楼,放置在床上。
我环顾四周,李皖的房间大变样了,墙壁上的海报都被撕掉,浅色的床单变成了灰色,抽屉上的锁有被撬开的痕迹,还有书柜里的书都没了。
我有些呆不下去,走到外面,没多久,李念章也跟了出来,他对我说谢谢,我问他有烟吗?
他顿了顿,一边说你不是不抽烟吗,一边拿出了包软中华,一包都给我了。
我抽了一根出来,把壳子丢给他,他拿出打火机,给我点烟,我比他高了一个头,垂下眼,吸了一口气,烟雾飘在他脸上,他侧过头咳了几声。

我问他:“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
“别装蒜了,关于你儿子的事。”
“我……”他沉默着,隔了数秒,对我说:“我听说黄山那里有一所军事化的专门管这些问题孩子的学生,我想送他过去试试。”
捏着烟的手都在抖,我说:“过了暑假,他就是高三了,明年就高考,你把他送到那里去,能做什么?”
“治他这个病。”
“那不是病,李念章,我再和你说一遍,这不是病,你儿子没有生病。”

“任游,可他喜欢男人啊。”李念章脸上闪过难堪。
我盯着他,听他说:“男人和男人在一起,那不就是病吗,前段时间我还听人说,有个男同性恋得了艾滋,我这是在救他。”
“不,你这是在杀了他,就像今天一样,我敢肯定,你只要把他送过去,第二天,就会从楼上跳下来。”我笑了一声,抖开烟灰,低头看他,“也许也不用第二天。”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李念章低下头,双手捂着脸。

看着这样的李念章让我觉得很悲哀,少年时,我也曾是问题学生,孤僻自闭,没有人愿意和我交流,是李念章走到我身边,说想和我做朋友。
他那个时候很好,不像现在,当然不是说他变坏了,他没有变坏,他只是学会了适应这个世界。
早早生子再结婚却又离婚,独自带着李皖,他不敢再婚,我知道,他是很想做好这个父亲的,可不该是这样做。

他问我怎么办,我对他说:“让李皖先住在我那里吧。”
李念章抬起头,脸上是惊讶,我说:“等他醒来,我就带他走,你和他都需要给彼此留些空间。”

5

李皖让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透过他我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但区别在于,我能熬过来,可李皖也许不行。

一根烟的功夫,我已经替李皖决定了他这个暑假的去处,李念章无力反驳我,只能呆呆看着我。
这一刻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些许少年时的影子,没那么世故了。
我对他说:“念章,你不要用偏见去看待李皖,你还不理解同性恋这个群体。”
“你就理解?”
我沉默,停顿几秒后,我点头,“我接触过,也的确是比你了解。”
当我和他这么撒谎时,那感觉并不好受。
我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过去,可也许在这里的时间就从未前进过,世人的看法也一直都未变过。
就像李念章一样,宁愿自己的儿子服用激素,也不愿承认这不是疾病。

我不想和他多谈,抽完这根烟,我回到李皖房间,走到床边,见他已经醒了。
我问他,“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你的。”
我没有说起刚才的事,而是对他说:“我和李念章说,你这个暑假住我那里,他也答应了,等你能起来了,就把衣服收拾一下,和我走。”
“是真的吗?”
“骗你做什么。”
我这么说着,就看到他脸上露出笑,我也笑了,我说:“有那么开心吗?”
他摇摇头,把脸埋在枕头里,我看到他身体在颤,是在哭,我等他哭完,听到他说:“老师,你把我从地狱里捞出来了。”

我叹了一口气,我对他说,“这不是什么地狱,真的地狱是你一脚踏进去就永远活不过来了。
李皖,你不应该就这么放弃,你觉得死了是一了百了是解脱了,但你想想,如果你熬过去了,等你成年独立了,你将来面对的就不是这些,你会看到更多更广的世界,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就算是李念章也不能管你了。”
我走到他身边,伸出手,轻轻揉着他的发顶,他抬起头,我停顿几秒,又唠叨了几句。

等我说完,就见他神情钝钝,我收回手,皱眉,“李皖你还有在听吗?”
“在听。”
“那你是怎么想的?还会想要轻生吗?”
“老师我会尝试着让自己更坚强一些,可我很害怕,也很羞愧。”
李皖低下头,“李念章说的那些话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个怪物。”
“没有人能评价你,就算是你的父亲也不可以,你是什么样的人,只有你自己能决定。”
我从未一下子说过那么多话,也只有李皖能让人这么操心。

喝下半杯水,我在旁边站着,他慢吞吞坐起来,我看着他,见他没动静,便问:“你不起来吗?”
李皖沉默了片刻,他对我说,“老师,你能出去吗?我要换衣服。”
“害羞了?”我笑了笑,李皖不语,我看了眼他,见到他脸上的红,摇着头,往外走去。

我等在外面,李念章走过来,我摆摆手压低声音,“先等等。”
他的身体颤了一下,而后停住,我见他落寞低头,缓缓退后。

后背被轻拍,我转过身,李皖换好衣服,手里还拿着一个背包,我低下头问:“衣服拿好了?”
“拿了。”
“课本拿了吗?”
“都拿好了,老师我们快走吧。”他催促我。
我伸手替他接过肩上不算轻的背包,我说:“要不要和你爸爸去说再见。”
“我不要。”
李皖摇着头,他过来拉住我的手,掌心很凉,我听他说:“我不想看到他。”

我的住处离港城花园不算远,骑自行车只需十分钟,我跨上去后,让李皖坐在后面,他重新背上包,我拉着他的手,让他抓紧。
他趴在我身后,夏天里的风都是暖的,我的后背很快就出了一层汗,有些难受。
好在住的地方很快就到,停了车,看到李皖跳下来,没站稳,我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好。
他抬起头,看着我身后的房子,问我:“老师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
“父母留下来的。”
我伸出手,他愣了愣,随即把包给我,我替他拿着,转身推开院子的门,单手推车进去,李皖跟在我身后。

“那你的爸爸妈妈呢?”
钥匙插进门锁时,李皖凑到我身边,男孩身上有一股奶味,他提的这个问题我其实并不想回答,但我知道李皖不谙世事,只是单纯的好奇。
我推开门,看向他,对他说:“都死了。”
他的表情变了,瘦下来之后是一目了然的漂亮,他连忙说:“对不起。”
我说:“很久前的事了。”

我把包放在沙发上,揉`捏着手腕,问他:“你要住楼下还是楼上?”
“老师你住几楼?”
我笑了,“我没固定房间。”
“啊?”
“就是晚上逮到哪里睡哪里,大部分都是在书房或者客厅看书时睡着了。”
他看着似乎有些苦恼,我就说:“睡一楼吧,有间客房是粉色的。”
“粉色?”他重复着这两个字。

我带他去房间,整间房的墙壁都贴了玫瑰粉墙纸,胡桃色的地板,白色床单,香槟色纱帘,大落地窗,窗外簇拥着一大片紫罗兰。
我觉得李皖应该会喜欢这个房间,果然在他进来后就像只小鸟打转,他跑了一圈,脸上阴霾消失,朝我笑,抱住我的胳膊,手掌变热了,对我说:“老师,这里好漂亮。”

我也笑了,拍了拍李皖的肩膀,对他说:“你先松开我,刚才拉着你时,大概是扯到手了……”
李皖立刻退开,他抬头又低头,看着不安,又伸出手拉住我的衬衫袖子。
这小孩脸上的表情像是我第一次处理实验事故似的,我觉得好笑,自己撩起了袖子,我说:“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些肿。”
“对不起。”
他盯着我看看,又是要哭的样子,我用另一只手摸摸他的头,“没关系的。”

把李皖接来后,李念章就开始日日打我电话,询问我他儿子的近况,我耐着性子一遍遍报备。
之后整个暑假,都是由我带着李皖,我有晨跑的习惯,他听见响声,就算是再困也要爬起来,迷迷糊糊的样子让人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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