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将忱久久不答，柯复也不急着要答案。

话已言至于此，后悔和担忧远没有期待来得汹涌，既然已经摊了牌，他不介意再更深一步。

“吃完了吗？”他问。

林将忱木然地点头。

“我去收拾。”柯复拿起剩下的汤底和筷子，向料理台走去。

柯复走后，客厅只剩下林将忱一人呆坐。

刚才柯复面色柔和，态度也与往常无异，但林将忱的感觉与曾经被迫告知对方灵力反噬时的感觉如出一辙。

压迫力十足。

他本能地要夺门而出，但眼下的情况他当然不能甩身就走。林将忱的大脑飞速旋转，终于得出了个可施行的结论——装睡。

柯复擦净手回来的时候，林将忱已经把自己埋在沙发里，头发遮了大半边脸，紧闭着眼睛。

其实也不算装睡，而是林将忱最近的生物钟一直很奇怪。早上六点睡下午一点就能醒，到了凌晨两三点就开始困了，严重不符他身为特勤死神的睡眠时间。

林将忱眼睛闭着闭着，神智就迷糊了，恍惚间柯复在他周围走来走去，细碎的声响过后，一张薄毯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他松了口气，应该算是蒙混成功了。

他眼前是一片黑暗，不知道柯复看着自己时是怎样的表情，也不知道对方的手攥紧又松开了几回。

人在黑暗中往往触觉和听觉会更加敏锐。

所以当对方的手臂穿过腋下，随即自己的半个身子被拥进青年温热的怀抱时，装睡的林将忱脑子嗡地一声炸开了，昏昏欲睡的脑袋也瞬间清醒。

什什什什么情况？

柯复吐出的气息扫在他耳际，缓缓有向下的趋势，林将忱身体僵得差点连呼吸都乱了，勉强保持着熟睡时平稳的吐气，内心实质兵荒马乱。

潮湿炙热的吐息滑到了脖颈处，也短暂地停留于此。

拥着他的力道紧了些，对方大抵是怕弄醒他，尽管死死圈着，林将忱也没觉得呼吸困难，反而涌出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安心感。

林将忱打定了主意，如果柯复再继续下去，他一定会狠狠推开对方，从此躲远，再也不见。

然而并没有。

柯复微蹙着眉心，声音极轻，嘴唇动的时候有几次触到了林将忱光滑的颈线：“你会听见吗。”

“我的灵感是你。”

林将忱一动不动地缩在柯复怀里，眼皮却颤了颤，恍惚间懂了什么，心里添上一句：

我听见了。

tbc.

33 喻北？

林将忱一觉时间不长，醒来下意识摸出手机：01：16。

下一张单子三点多，在二环南路，时间还充足。

林将忱抓了把睡姿不好而压变形的头发，从沙发上爬起来动了动僵硬的四肢，光脚下地，蹑手蹑脚地把自己的薄毯，盖在了在另一条长沙发组睡下的柯复身上，有些懊恼——

还真睡过去了……

陷入睡梦前，林将忱最后的记忆是一个极用力的拥抱，至于抱了多久，或者又干了什么，他便无从得知了。

柯复睡得安稳，考虑到林将忱喜欢低温，柯复睡前特意把空调温度调低，睡觉时把自己的四肢和下巴都裹进夏凉被里。唇线也抿得很紧，窗外泄下的月光映在半边脸上，赫然是一副乖宝宝的睡姿。

林将忱站在距离他不过半步的距离端详许久，不禁扼腕。

这样的人，说他趁自己睡着动手动脚，还有欲趁人之危，谁也不会信啊！

‘叮咚’，林将忱裤兜的手机嗡了一下，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将忱赶紧捂住裤兜按了静音，心有余悸地抬头观察柯复，还好柯复睡得死，眉都没皱一下。

他稍稍安心，退后几步看消息。

【一佰零十四】：在哪

是池子昂。

林将忱琢磨着，对方这个点给自己发消息，多半是要过来。

不能再在这呆下去了，他戳进和柯复的聊天框，把夜宵的钱转了过去，又回头看了一眼柯复，默默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把空调调回正常，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林将忱慢慢关上门，一手打字，一手摸遍浑身上下的口袋摸钥匙。

【林将】：在家啊

话发出三秒，他终于摸出钥匙开门进屋。

于是池子昂大喇喇拿着他家酒杯，品着他私藏的酒，无比自然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两人相对而立，而对方毫无被抓包的窘迫，反而悠闲道：“回来啦。”

林将忱反问：“你怎么在这？”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你怎么来这么快。

很久以前池子昂和江临云都有林将忱家的钥匙，后来由于江临云与傅要串通一气，逼着林将忱喝药养生，林将忱赌气，从江临云那没收了这项特权。

“我有点好奇，你刚才在哪。”

池子昂摇了摇手机，故作一无所知地提起：“啊，我刚才听到隔壁好像有锁门声。”

林将忱只恨这只老狐狸太敏锐，故作淡定地说：“啊，所以呢。”

“所以你们——”池子昂饶有兴趣的追问。

林将忱皮笑肉不笑：“好奇心害死猫，劝你还是别知道了。”

他伸手给自己倒了杯酒压压惊，酒抿了几口，忽然一拍脑门回过味来——对啊！就算他刚才在隔壁又怎样！怂什么！就算他们两个躺在一个被窝池子昂也不知道啊！

噫。有了底气的林将忱同时被自己恶寒到了。

已经做好心理建设，林将忱满腹悠然就等着对方主动挑刺了，可池子昂八卦了一下，就再没有要继续往下问的意思。

林将忱坐不住了：“……你还真不问了？这么佛？”

池子昂给自己斟满酒：“不问，我怕害死我自己。”

林将忱假笑：“恩，说不定这病也传染犬科。”

“谁知道呢，还是防范着点好。”池子昂煞有其事道。

“……”对方那么没皮没脸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池子昂的真身是修炼了千年的九尾狐。

虽然动物有了灵力，修成人形在灵界已经不是新鲜事了，但天赋异禀，可以无人指点自行修行的就不多了，怕是再过千年也出不了一两个。

林将忱十四岁认识他时，池子昂才退了道门加入捉魂师的行列不久，已经树起了威名，如今除了上古灵兽化身的傅要之外，地位无人能撼动。

林将忱觉得缘分真的很奇妙，自己除了灵力反常以外肉体也不过是个人类，身边熟识的‘人’身世倒是一个比一个惊人。

就连看似普通人的柯复，傅要都说他有与众不同的能力，让林将忱左思右想而不得结果。

池子昂见他眼神呆滞，抬手捅了捅他：“想什么呢。”

“池子，你说——”林将忱说：“爱情是个什么东西？”

“……”池子昂接不上话。

无语归无语，接不上话是因为池子昂没想到林将忱沉默了这么久，原来是憋着一句如此村土又劲爆的名言。

一想到自己也尚未成功的革命斗争，池子昂语重心长地说：“我也还在探索，等我探索到了就告诉你。”

林将忱呆滞的目光清明了些，想起对方屡屡碰壁的追人经历，自叹道：“也是，追人追这么久也没消息，问你有什么用。”

池子昂眯眼：“你在质疑我的桃花。”

“你的烂桃花需要我质疑？”林将忱回击。

池子昂的黑历史不是他亲眼撞见，就是江临云恶意透露，烂桃花沾了一身。

“所以我在逆天改命。”池子昂看了看时间，微微得意道：“明天……哦不，今天他就会给我打电话了。”

挑选演员的时候黎离与他商定，男主角肖臣由季默林饰演，而男二号易晓城的演员则由S社方面选人，再交给池子昂决定。今天是最后期限，大概到中午，S社那边就会有消息了。

“有点出息没有，打电话有什么了不起的。”

林将忱嗤之以鼻：“亲亲抱抱都没有，这点进度也好意思拿出来讲。”

池子昂明显怔愣了一下，动作缓慢地咽下刚抿的这口酒：“……所以你被谁亲亲抱抱了？”

林将忱心道卧槽暴露了。

池子昂大胆猜测：“小柯啊？”

林将忱转身找死亡名单，临走前留下一句：

“你知道吗，逆天改命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心神俱灭。”

-

林将忱的预言又双叒叕实现了。

林将忱走后，池子昂没有多呆，也回了自己家，洗漱干净躺在床上。一会翻翻剧本，一会回回堆成山的消息，心神始终静不下来。

过了十二点半，黎离的来电如期而至。

池子昂矜持地等铃声响了三下才接起来：“你倒是准时。”

“额……池导，”助理为自己捏了把汗：“董事长说他现在很忙，让我先通知你，我们这边演员已经定下了，资料稍后发给您，让您稍安勿躁。”

开场就是一盆冷水，他忍，忍。

池子昂明知对方看不见，依旧满脸笑容态度诚恳道：“请问你们董事长什么时候空下来？我想亲自和他谈。”

助理无助地看了办公桌前品茶，假装无事发生的黎离一眼，见黎离根本不吊他，只好按照对好的台词硬着头皮道：“要不档案我先发给您，有什么疑问您跟我商量就好。”

“你来是吧？可以。”

助理刚要松口气，电话那头又开口了：

“我想让你们家公司上头条，也是你负责给我封口费吗？”池子昂笑道：“那你留个联系方式，等会我把银行账号发给你。”

池子昂绝不是说说玩的，他平日抛头露面很少，行踪不定，是娱乐圈记者垂怜已久的一块肥肉。要是真想上个头条，简直是分分钟的事。

“容我再和董事长商量一下。”助理讪讪做了妥协。

挂掉电话，池子昂不稳定的心跳突然定了下来。内心暗暗发笑：人类啊，还是太嫩了。

又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你找我。”

这次是黎离本人，池子昂满意地挑挑眉：“演员资料你还没给我发。”

“已经发了。不过你应该直接搜头条，比较省事。”黎离带着和池子昂对话时惯有的不耐烦的腔调。

“什么头条？”

“当然好心是为你的新作品增加点曝光度。”

池子昂觉出不对：“你又做了什么？”

黎离掐断电话前冷笑道：“肯定比你的料更劲爆。”

邮箱跳出一条未读，池子昂挪动鼠标刚点开还没细看，手机上的消息就已经炸了。

先是剧组的，然后是谈好的赞助商，责编团队和季默林先后发了消息，连最不爱凑热闹的柯复都发了一个‘？’。

池子昂皱眉戳开了最新的一条：

【季默林】：……

【季默林】：怎么回事

【季默林】：你让我和一个没有演艺经历的人演十八集的对手戏？

池子昂一愣，忙不迭抬眼看了眼电脑上打开的演员资料。

资料上的照片是张标准的一寸照，青年的相貌斯文端正，有种古代读书的白面小生的意思。

池子昂往下翻翻，发现了问题所在——这人虽然长得说得过去，七分长相三分气质，但没试过戏，没唱过歌，没配过音，甚至客串都没有一个，唯一的作品是担任了上个月娱乐杂志cancer的封面模特，显然是个新人，演艺经历可以说十分贫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