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到浓时情转薄
这个念头一出,把风谣吓了一跳。
明明真君是仙道楷模,在神魔大战已经一塌糊涂的时候,挺身而出封印真魔拯救苍生。
在传言里,真君也一直是正直无畏的化身,是神妖魔崇敬的存在。
即便风谣只是粗粗见了一次,就认定了真君的仁慈无双,从而闯进了村庄。
可是这一刻,坐在棋盘前,在真君神念静默不语的时候,风谣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怎么都甩之不去。
明明是奉天君令,寻真魔痕迹而已,虽然有一些冒犯,但并没有任何不可饶恕的错误。可他竟然会觉得,这一刻,真君神念掂量的是……要不要处置了他。
处置他这个天界的左使。
这个想法出来的猝不及防,可风谣没有质疑真实性。
只好有一点可能,他的性命,就岌岌可危。
“真君陛下,听闻您是饱学之士,想来拥有藏书无数,小仙不才,以前也是个读书人,升仙后也是搜索了许多诗书,却许多书籍经历大劫,早已无可寻找。此次难得见到您这样久远的前辈,厚颜相求,能否赐教小仙一些。”
真君神念动作一顿:“哦,你竟是个读书人,难怪看着舒心顺眼。”
风谣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虽说是读书人,也并没有功名在身,不过是小仙的世俗中的一点留念,总喜欢看些书籍,聊以□□罢了。”
“功名有甚要紧,真要有了功名,进那官场磨砺过的,最后都成了人精,习惯算计,却不知既然算人,也自该被别人算计。算来算去,有一天发现,不管是至交友,还是枕边人,都看不清了。”真君神念有些惆怅。
他曾经也是个惊才绝艳、善于谋算之人,就算王朝倾塌,跌落尘埃,但他却走上长生大道,终至繁花似锦,至高无上。
第 21 章
可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却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两人分道扬镳,殊途无归。
这个朋友,是他曾经最重视,下定决心要好好保护的存在,但或许是他太过急功近利,又或者是两人生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终究是无可挽回。
那个人,再也听不进他的任何规劝,一意孤行的尽头,就是彻底的决裂。
那一天,即使过了六百年,他也没有忘记。
满身煞气,势要毁天灭地的魔,冷酷的言语一字一句响起:“这天地,毁了我在意的人,那我就毁了这天地,让这天地陪葬。”
“书澈,生灵无辜,万物无辜,你即便有再大的怨恨,也不该殃及这些无辜者,我知道你失去夜昙,心里的苦痛煎熬,但夜昙姑娘是多么纯良善良的性子,若她真的有知,绝不愿看到你如今这般模样。”他试图做最后的努力。
“你还有何资格叫她夜昙姑娘,她的一切苦难,直到最后离去,你难道一点愧疚都没有,若没有你,昙儿何至于此,你以为世人都赞你清明大义,你就真的光明无私,毫无缺陷了。”莫书澈的红眼里全是暴躁疯狂。
“原来你一直在怪我,觉得我没有保护好夜昙姑娘。”他其实早就有了隐约的感觉,只是莫书澈的态度,让他心存侥幸。
“你说是有昙儿的事与我说,我才会来,不然谁要来看你这张虚伪至极的脸,有话快说,没事就滚。”莫书澈不耐烦的道。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
“夜昙姑娘的事,我很遗憾,你怪我我也无话可说。”
莫书澈转身就要走。
“站住。”他出声叫住了莫书澈。
“还有什么事?老子现在心情不好,你要再这样罗里吧嗦,老子现在就把你一起收拾了,正好给昙儿出气。”莫书澈冰冷无情的红眼盯着他。
他抽出剑,缓缓的指向莫书澈。
“你怨恨我害了夜昙姑娘,我也不能眼见你祸害苍生,那我们之间,今日就做个了结。”
莫书澈看着他,突的一声冷笑。
“就凭你,能挡得住我,清远仙人,既然你要找死,我成全你。”
“你还记不记得,你曾说过我对你有恩。”他知道如今入魔的莫书澈,不是他可以轻易对付。
“那又如何,你的恩我早就还清了。”
“那是你认为的还清,却不是我要的。”
“什么意思?”莫书澈根本不知道他再说什么。
“我对你有恩,所以你必须先受我一剑,还清恩情,至于仇怨,再来清算。”他用惯来温和的声音,提出要求。
“哈。”莫书澈以为自己听了个笑话。
“你是说,让我给你刺一剑。”
“对,从此你欠我的一笔勾销。”他郑重的道,你欠我的,你不曾知道,也不需要再知道,从此我们两人间,有的只会是仇怨与憎恨。
“你的那点子所谓恩情,我早就百倍千倍还回去,一点都不欠你。”莫书澈怒道。
“如果你不愿还,那就动手吧,只是你也记着,即便你今日杀了我,欠我的就是欠我的,永远再还不了。”他用话语激道。
“好你个光明无私的仙人,竟在这里给我耍赖,好,可以,那你来,照着这里来,看你有没有本事一剑刺死我。”
莫书澈眼神阴暗,语气阴森:“你可要祈祷一剑刺死我,否则我一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达成目的,却也知道,这一剑下去,无论成与不成,两人之间,再无一丝情分。
莫书澈性子偏激,绝不会再原谅他。
风谣有些羞涩的笑了笑,他面容俊秀,平素端方可亲,可不知真君神念的那个字说到了点上,让他突的有了些羞涩。
真君神念心头一颤,本来有些迟疑的心更加迟疑了。
虽然小小聪明,终究还是个不知世事无常的孩子啊。
他是凡人的时候就有这个毛病,见不得常人的软弱与哀求。
后来历经变故,又在漫长岁月里磨难重重,好像心也都冷硬起来。
但这所谓的冷硬,往往只是他自以为是的冷硬,无法做到彻底狠心决性。
若是他能够干净利落,应是毫无后患。
就像夜昙姑娘的事,他既无法抵抗住天君强求的态度,又无法彻底对夜昙姑娘的处境视而不见。
这是真君不敢轻易回忆的事情之一,不知是名分大义还是私心情谊所困,终究导致夜昙姑娘香消玉殒。
在夜昙姑娘魂飞魄散后,还是清远仙人的他,愧疚难当,自感无颜见莫书澈,从而逃避不见,这或许又是他犯下的又一件错事。
等到莫书澈堕魔疯狂,他想再弥补已经太晚。
封魔后传说中他是光明坦荡、毫无私情的仙人,一身清白绝无瑕疵,哪里知道他曾经历的艰难选择。
为了天下苍生,他的确挡在真魔前,利用以前的恩情设计封印了昔年好友。
可他的心,他的情,他坚持正直的骄傲所遭受的折磨与煎熬,都无人可知。
六百年过去,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他也是改变了许多,如果的他,不再觉得光明坦荡,绝无私情是个值得称道的事。
可是看到天界新生的仙人露出那羞涩笑容的时候,他的心,依然不可避免的柔软了。
曾经清明无暇,高洁无私的清远仙人,即便离开天界,终究还不是魔。
“风谣,风谣。”急呼呼的声音响起,终于离了那诡异山谷的雨落竟然跑了过来。
他一来,就看到了元若儿。
“若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元若儿看到他,一身的衣服都不慎整齐,还有点滴血迹。
“我……我……雨落大哥,你这是去了何处,怎么弄成这副模样。”他不知如何回答,干脆就不回答了。
“别提了,简直是倒霉透顶,对了,风谣呢?在不在里面。”雨落也意识到元若儿的逃避,或者说,虽然元若儿出现的奇怪,但他的注意力现在不在此事上。
“雨落大哥,雨落大哥,你别进去。”元若儿试图挡住他。
雨落把他一推,就往屋里来。
元若儿急忙跟着。
“风谣,你果然在。”雨落进来就看到风谣,立刻松了口气。
然后才发现真君神念,他给真君神念行了礼。
风谣见到他狼狈的样子,不觉皱了眉:“雨落,你这是和谁打了架吗?怎么……你受伤了。”他连忙起身,上前查看雨落的情况。
“就是一点小伤,看着吓人,其实也没啥。”雨落挥挥手不以为意,虽然是被个大妖魔所伤,他又不是受不了疼。
风谣突的戳了伤口一下,雨落倒抽口冷气。
“风公子,我说不疼,你也别上手呀。”
风谣没回话,而是衣衫上裂开的口子用劲,将裂口撕开。
“你这还撕上衣服,别别别,真君还在呢,不像样。”后面半句话是低声对风谣说着。
风谣终于看到了那道伤口,凌厉而深刻,光是看着,都可以想象得到当时的危急。
“是不是很痛。”他幽幽的道。
“好啦,我雨落堂堂右使,征战南北,还没受过伤不成,这点伤算什么,回去养养就好了,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搞得我怪不自在。”雨落是真不自在,明明两个人关系就那样,风谣干嘛突然关心他呀。
那双关怀的眼睛,他都不敢直视。
“你怎么不上药。”风谣拿出药物,给雨落上药。
“我一急,给忘了。”雨落感受着那份清凉,舒服极了。
第 22 章
算他风谣识相,拿的药还挺好,不枉费他急忙赶来看这个武力不行的左使有没有遇到危险。
真君神念看了那伤口一眼,微微蹙眉。
“你这是见到了他,被他所伤。”
真君问话让雨落摸不着头脑:“哪个他,真君您说的是那个长得美却很可怕的妖魔吗?”
妖魔,真君神念听到这两个字,很是怅然。
莫书澈曾经说过,若是他日成仙,绝不会高高在上,好像凡人都是地上的尘埃。
那时青年受了仙人的气,却毫不气馁,反而志向高远,一派赤子心。
眼神里全是憧憬,好像都带了光一般。
他当时笑道:“没想到书澈你竟有这般远志,相比起来,我不过经历一点挫折,就灰心丧气,实在不该,既如此,我们就去寻仙,不在挣扎于凡尘俗世。”
“公子,这寻仙,到哪里去寻?”青年一脸迷茫,他只是发个牢骚,怎知公子竟会有如此豪言。
“你跟着我即可,我若寻到仙,自然你也就寻到了仙。”他道。
青年低下头,思考了一会。
“我听闻仙人讲究缘分,若是寻到了仙,却看不上我,只有公子一人得入仙道,可不能丢下我,即便做个侍奉的奴仆,公子也要一直带着我。”他用半通不通的客语说话。
“自然,无论以后世事如何,你既然跟了我,我必会一直带着你、护着你。”
那时即便跌落尘埃,但贵公子依然气度非凡,志气高远。
自觉此去,必将脱离这个污浊混乱的凡间。
许下真心的诺言,看似是轻飘飘一句话,但在后来的慢慢修道途中,却成了他最大的担负与牵挂。
“他,放过你了。”真君神念的话语飘忽。
“你见到谁了,这伤就是被他伤的?”风谣问道。
“见到一个妖魔,长得比风谣你好看,但那手段比风谣你可是……”狠多了。
这家伙的注意力,永远都在好不好看上,就算被伤成这样,还没忘记那妖魔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