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桂花
屋里的这个说:“昨日你哪里说过有老鼠,你明明是大前日说的。我说要不咱俩打扫一下屋里的边边角角,你非不听,嫌累得慌,现在倒来怪我了?”
“我何时有怪你?公子要罚不是连同你我一起罚?我那日不过是来了月事,不方便干活,你至于念叨到今日么?”
“你总有借口,不是来月事就是偶感风寒,头疼脖子疼背疼……”
侍卫不耐烦道:“得得得,你俩也别吵了,赶紧趁着三公子回来前将屋子收拾了才是正事。我继续巡逻去了。”
门口的侍女道:“好嘞,大哥走好。”
待那脚步声完全消失不见,屋里的侍女才让绵绵站起来。
绵绵指着怀里的笼子说:“我打不开这个笼子。”
侍女道:“小公子,时间紧迫,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了。你先将笼子带走,等出了霜华山再慢慢想办法打开它。”她捏了个诀,将妖力注入笼子里,只见笼子连带笼中的兔子一起变小,到最后只有绵绵的巴掌那么大。
侍女带着绵绵出门,潜入夜色里。她带着绵绵藏身于假山和回廊,躲过巡逻的金翅大鹏侍卫,最后抄小路,将绵绵带往庭院。
穿过庭院后,侍女环顾四周,见边上皆没有侍卫,便取出钥匙打开了木门上的锁。推开木门,见到的是一大片树林。林中黑黢黢的,没有往来的侍卫,也没有灯笼光,什么也没有,静谧得可怕。
侍女道:“小公子,奴婢只能陪你到这了,接下来的路要你一个人走了。穿过那片树林,有一道小门,出了门就是霜华山的后山,一直沿路走就能下山了。”
绵绵心存感激:“谢谢姐姐。”
侍女微微颔首:“不必客气,保重。”
她说罢便转身匆匆离去。
绵绵回头望向那片漆黑的树林,心底生出些胆怯来。他抬手变了一盏灯出来,他看向掌心里的兔子,咬咬牙朝林子走去。
林间的树木高大茂密,在夜间更显得森然。满地都是百年未曾清扫的落叶,走在上面,会有咯吱咯吱的声响。偶有夜风吹来,枝叶动,乌鸦呱呱地叫。
绵绵心里害怕,边走边跟兔子说话:“二哥你放心,我一定将你平安地带回家。”
“……二哥,我从小到大都在给你跟哥哥阿姊们添麻烦。我不够聪明,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我就是个累赘。我还总是不听云朵姐姐的话,原来离开了你们,我什么事都做不好。”
“云朵姐姐说的都是对的,谭闵是恶龙,他不是真正的朋友,我不应该相信他。我也不应该那么懦弱,受他的胁迫对哥哥阿姊只字不提,纵容他的恶行,连累你陪我一起困在霜华山。”
“二哥,你要是不受伤就好了,不受伤就不会变成原形,谭闵也就没机会将我从礼坛上带走。其实我之前就有想过,只要二哥在,或许谭闵就不会得逞。同时我也很害怕,害怕你知道这件事,害怕你会讨厌我……我不是情愿的。”
“二哥,你快点醒来好不好,我独自在这里很害怕。谭闵为了自己的私欲把我困在这里,谭闵的娘为了家风名声不被玷辱,想要灭口。他们都不是好妖精,他们心里的弯弯绕绕比小秋山羊肠道上的还要多。我想回小秋山。”
“……”
绵绵很少见到乌鸦,乌鸦精在小秋山也是不吉利的象征,是不受待见的。南山的衣冠冢地旁倒是常有乌鸦,一天到晚呱呱乱叫。他去过一次,就再也不想去那种地方。
这晚的乌鸦存心要与他作对,一声一声叫得凄惨。
绵绵走路没留神,摔了一跤。装着二哥的小笼子一骨碌滚跑了,砸到一旁的树干才停下,又缓缓滚回来了几圈。绵绵的手心和膝盖破了皮,生疼生疼的。他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跑过去将笼子抱入怀里。
他就着灯笼光紧张地看了看,二哥还在昏迷,身上好像没有受伤。
绵绵觉得方才脚下是踢中了什么,低头一看,竟是掩藏在落叶之间的白骨。他心中一颤,用脚尖将那骨头踢了出来——那是狼的头骨!
绵绵骇然,他看向四周,只见四处都有裸露于落叶之上的森森白骨,顿时寒毛倒竖。他在原地停驻许久,心里有些许纠结。
他很害怕。
他回望了一眼来路,来路通向的是幽闭与不知何时才能摆脱的束缚。他看向前方,前方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绵绵摇了摇头,前方是希望,是自由。
他再次望了望手中捧着的兔子,道:“二哥,我们一定会活着走出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朝前走去。他绷紧全身,准备随时凝聚灵力生死一搏。
再走下去倒是听不见乌鸦的叫声了。乌鸦像是凭空消失不见了。林子静谧得骇人。
绵绵手中的灯笼的光倏忽熄灭了。他在慌乱中重新点亮灯,再小心地朝前走了几步,忽然脚下绵软,像是踩了中空的东西。他的身子随着落叶与树枝极速下落,掉进了一方大深坑里。
绵绵磕到了头与手臂,坐起身抬头望去,见到土坑上方有一层妖力凝成的结界,金黄的光芒直冲霄汉。他惊觉自己是落入了陷阱,赶紧动用灵力破结界,却已经是来不及了,那结界牢不可破。
十几名四面八方的金翅大鹏侍卫从玄纣洞各处赶来,如落雨般从天而降。金黄的光芒映着一张张阴鸷的鸟人脸,格外地森然。每个金翅大鹏手中带着刀剑或是铁叉。他们并未多说一句话,同时捏诀御兵器。
他们手中的兵器在妖力的催动下飞向半空,调转了方向,十几样兵器直直朝着绵绵刺去。
第二十二章 服软
就在绵绵呼吸停滞,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上方林子里传来了谭闵的声音。
谭闵匆匆赶来,喊了声“住手”。
话音刚落,那些要刺向他的兵器,齐齐在空中停下,紧接着被灵力拽往坑顶,纷纷落在深坑旁的落叶上。
一名金翅大鹏侍卫抱拳道:“三公子,这只小精擅闯玄纣洞禁地,当诛!”
谭闵站在坑旁,看了眼坑底的绵绵,道:“他是我的朋友,想必是误入此地。”
侍卫毕恭毕敬道:“三公子,入禁地就地格杀是历来的规定,我们不好擅作主张放这只小精离开。”
绵绵顿时明白了,一开始冬仪夫人就没想让他们活着从霜华山出去。她假意答应帮他,派两名侍女借口她要与自己夜谈,将自己带出来,就是为了让他进入这片禁地被金翅大鹏侍卫诛杀。一来避免脏了手,二来为了能让他们的死有个名目——因入玄纣洞禁地被格杀。
冬仪夫人,毒蝎一样的心肠。
谭闵说:“这位云小公子是家中贵客,父亲看重非常,你们在玄纣洞没长眼睛难道还没长耳朵吗?你们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杀了他!他要是死了,你看我爹会不会放过你们!赶紧把他给我放出来!”
金翅大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了结界。
谭闵跳下深坑,抓着绵绵的手臂,将他从坑底带了上来。谭闵看着绵绵,目光下移,落到他手里捧着的兔笼之上。绵绵瑟缩了一下,似是害怕他做出偏激的举动,将兔笼护得更紧了。
谭闵没说什么,扭头跟金翅大鹏侍卫挥挥手:“都散了吧。”
谭闵握住绵绵的手腕,拉着绵绵朝来路回去。他带着绵绵穿过树林,走过庭院,回到晃着灯笼的长廊上。他走得很快,抓的劲道又大。绵绵手臂受了伤,有些吃不住。绵绵挣了挣,甩开了他禁锢的手道:“你抓痛我了。”
谭闵怒气冲冲道:“痛?你还知道痛?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还会怕痛?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千万年来的玄纣洞禁地,我要是不出现你必死无疑!”
“我刚到别院,花花和王德贵就说你被阿娘院里的人领走了,说阿娘找你夜谈。当时我心中就有疑,阿娘与你本就不相熟,也不是爱闲谈的性子,怎会突然找你夜谈。我回到卧房发现兔笼不见了,才知道你真是要逃了。你知不知道!我要是再晚来一步,你就要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又怎么样!”绵绵抬头含恨地看着他,“魂飞魄散也比永远待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日日面对你要好!”
谭闵攥紧了他的手腕,将他拉向自己:“你宁可带着你的兔子去死,也不肯留在我身边?”
“是!”绵绵深吸了一口气,抱着他的兔笼,蓦然平静下来,“谭闵,要么你就将我杀了,要么你就放我离开。”
谭闵怔了怔。他的绵绵,几百年来温柔如春水,从来不气不闹好拿捏的绵绵,竟然会用这么刚烈的态度同他说话。前几日与他争吵,也不过是抑制不住的委屈与指责。这种强烈到深刻的憎恶,真是几百年来的头一次。
他或许是做得过火了,将一向温顺的绵绵逼到了绝路。
谭闵温软了语气:“绵绵你就别同我置气了,天冷,你又受伤了,先跟我回别院,我用妖力替你治疗。”
绵绵意识到谭闵这是在服软,低眉望了眼手中的笼子说:“我的兔子……”
“这兔子,你要实在喜欢就留在身边吧。”
“打开笼子。”绵绵说。
谭闵拗不过他,捏诀让笼子与兔子恢复原来的大小,没好气地将笼子的锁给打开了。
绵绵将兔子抱在怀里,抚摸着它的耳朵与背脊,说:“你把施加在他身上的妖力除了。”
谭闵冷哼了一声,催动了妖力,但几道妖力施下去毫无反应。
“已经解开了?”谭闵变了脸色,道,“是不是我娘告诉你的?”
绵绵也没想到冬仪夫人教的方法竟真是有用的,默然不回应。
“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她。”谭闵说,“你用什么办法让我娘帮了你?”
谭闵见绵绵迟迟不答,便道:“你要是不说,我亲自过去问她。”
“你最近最好还是别去找她。”绵绵满不在乎地说,“我告诉她,我其实是男儿身,是你要骗她。”
谭闵心里咯哒一声,怪不得母亲要杀绵绵灭口,他断袖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在母亲看来就是辱没家风,她哪儿受得了。
绵绵微微扬起下巴:“她骂你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帐东西,说要打断你的腿。”
绵绵这话说得欠打,恨得妖精牙痒痒。谭闵想抬起手臂来,看着他那张青涩好看的脸又下不了手。
谭闵拉着绵绵回房间疗伤。
绵绵不愿意被他碰,一个劲把他往屋外赶。他强硬地将绵绵摁在床上坐下,捋起他的衣袖,见他胳膊上有许多擦伤的血迹,还有青紫淤血之处。
他施法抚平了伤痕,对绵绵道:“在玄纣洞里,你谁都不能相信,你只能信我。你若是一意孤行,我便再也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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