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沙雕老板
他停下脚步,松开阿雪的手:“你要不要摸摸它?”
阿雪迟疑片刻,向着阳光的方向走了两步,微微颤抖着伸出手去。
她接触到阳光的刹那,温暖的感觉自手指尖传至心间。她记住了这种舒服的感觉,放下手,稍稍搓了下手指,小声说:“谢谢。”
赵素衣摆摆手,大方地说:“你是老板,不用谢我。”
这里时间流逝的速度和现世不同,很快,太阳向西,夜色来临,长街各处亮起了灯。
赵素衣点了根烟,他遥遥一指前方,问阿雪:“那边你去过没有?”
顾淮之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那边有一个巨型摩天轮,架在一条长河的桥上。它下方车辆来往,灯火辉煌。
阿雪摇摇头:“没有。”
“好,我们就到那里去。”
他们慢慢向着摩天轮的方向走,不多时,就来到了摩天轮下。很多人聚在售票处,排起了一条长队,望不见头。
阿雪拉住了赵素衣的衣角:“要不,要不就算了吧。”
赵素衣知道阿雪是不好意思麻烦自己,问她:“你想不想到上面去玩?说真话。”
阿雪抿着嘴,点了点头。
“想玩就玩。”赵素衣笑,“我自己去排队,二少爷,你和阿雪到附近转一转。”
顾淮之望着赵素衣的背影渐渐没入人海,直到不可见了。他轻笑了一声,转头瞧了瞧阿雪:“我们要不先去裁缝铺,给你做一条新裙子。”
阿雪迟疑地问:“可,可以吗?”
顾淮之笑:“当然可以。你现在是我的老板,想实现什么愿望都可以。”他拉住了阿雪的手,“不用怕,这里不是现实世界。”
“不是现实世界”这几个字仿佛给了阿雪莫大的勇气,她点点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说:“谢谢。”
顾淮之牵着阿雪,走进了一家裁缝铺。裁缝铺的老板并非人类,而是一只白鹤。它穿了身妥帖的西装,见有客人上门,扬起长长的脖子,问:“两位需要做什么衣服?”
顾淮之将阿雪推到白鹤面前:“有劳,给这个女孩做一条裙子。”
白鹤拿起柜台上的裁衣尺量对着阿雪比划两下,一扇翅膀,招呼道:“干活啦,干活啦!”
数只蝴蝶从柜台里蹁跹飞起,它们围绕在阿雪身边,振翅间撒下五颜六色的磷粉。那些磷粉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变成了一根根色彩斑斓的丝线,一层层织在一起,编成了条花裙子。
花裙子很长,裙摆一直垂到脚踝的位置。薄纱似地长袖也恰当好处地遮住了阿雪身上的白斑。
“还差一些,这样你就能出门看太阳了。”顾淮之从摘下墙上挂着的帷帽,轻轻地戴在了阿雪的头上。暖风一吹,帽檐上垂下来的素纱便轻晃起来,漾起水波一样微光,异常漂亮。
顾淮之又从旁边拿起条纯白色的发带,弯腰将阿雪披散着的长发梳成了一股麻花辫子,将帷帽整理好,把阿雪拉到试衣镜前,“你看,是不是好看多了。”
阿雪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双手稍稍提了下裙摆,像个幼稚的小孩子那样转了圈,眼中满是兴奋愉悦的神色,笑着点了头。
顾淮之掏钱结账。
他们才从裁缝铺出来,顾淮之的手机就响了,铃声是他熟悉的“爷爷,孙子给您来电话了。”
顾淮之接起电话,手机里传来“孙子”的声音:“别浪了快来,要到我们了。”
顾淮之应了声,挂掉电话,带着阿雪向摩天轮的方向走。不远处传来“呼”一声响,各色烟花接连绽放在空中,风里花千树。不消片刻,绚丽烟火又坠落下去,如流星划过天际。
街上有两三位姑娘结伴前行,她们走过顾淮之身侧,暗香盈盈。
“淮之!”
顾淮之听见这一嗓子,回过头,便看到赵素衣立在明晃晃的灯火下,他笑容灿烂,像发光的星星一样,在人群里格外耀眼。
顾淮之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正经起来着实好看,是能诱拐怀春少女的漂亮长相。
赵素衣朝他们挥挥手,颠颠地跑了过来:“走啊,上轮子,马上就到我们了。”
顾淮之看他系在手上的号码牌,只见上头写着213号,怎么看怎么嘲讽:“赵总,您这数字能再吉利些吗?”
赵素衣颇为大度地甩甩手,手腕上的号码牌跟着晃动起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们在下面又等了一小会,就坐上了摩天轮。座舱是透明的,可以清楚看到附近的景色。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摩天轮升到最高处,云彩变得唾手可得。阿雪趴在窗户边向外看,方圆几十公里都尽收眼底,宽阔的河犹如一条碧色的玉带子,星光与灯影在轻波里摇晃,芦苇丛里的风吹着水中的明月,夜色正好。
顾淮之眺望天空,不远处烟火盛放,在他眼底织出一片五颜六色的光芒。赵素衣静静看着顾淮之,哼唱起一首无名短歌,他天生嗓子好,就算唱得是上不了台面的乡野俗曲,也格外抓人耳朵。
顾淮之被赵素衣的歌声吸引,转过头去看。赵素衣发觉了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歌声也带上了笑意。
顾淮之注视着赵素衣,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摩天轮缓缓转了一圈,他们回到了地面。赵素衣望了眼天空,对阿雪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回去啦。”他拿出之前那根画出门的粉笔,交到阿雪手里,“若是你不开心了,就用这根粉笔在墙上画一道门出来。你推开它,就能来到这个世界。它和现世相反,你一定会喜欢这里。”
“粉笔是通往这里的钥匙,我把它送给你。以后啊,你还可以带着你的爸爸妈妈和朋友们一起来玩。”
阿雪低头看着手心里的粉笔,要把它还给赵素衣,小声抽泣着说:“不用了,这个太珍贵了...今天我已经很开心很开心了,我不能要。”
“东西有用才显得珍贵。”赵素衣重新把粉笔放在了阿雪手中,合拢她的五指,“它在我手里只是件没作用的死物,但对你而言,却十分有用。”
顾淮之从烟盒里抻出一张纸,用随身带着的钢笔在上头写上了自己的住址。他把纸递给阿雪:“有事没事都可以给我写信。”
阿雪紧紧抓着纸条和粉笔,放声大哭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重复着:“谢谢。”
“那晚安了。”赵素衣对她温柔笑笑,和顾淮之一起向远方去了。
阿雪是个很好的小姑娘。她怀着希望,鼓起勇气向每一个同龄人问好,却得不到回应,相反还被他们冷漠对待。她觉得自己在他们眼里,像个整天嗡嗡乱飞的苍蝇,人见人厌。
阿雪害怕了,干脆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和人说话,不和人交流。她渴望得到他人的爱,但也畏惧。所以,才想要一场梦境来实现愿望。
哪怕是虚假的也好。
而现在,愿望实现了,赵素衣送给她一个与现世相反的、全新的世界。
阿雪却难过起来。
离别如刃,情丝太细。一声再见说完,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阿雪舍不得,慢慢跟在赵素衣和顾淮之的身后。她捂住嘴巴不敢哭出声音,生怕让他们担心。直到她看不见他们了,才停下脚步,低声说:“我记住啦,阳光真的很漂亮。”
是啊,阳光真的很漂亮。
夜间十点左右,顾淮之回到酒店,躺在床上,很快便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怀抱了条三个月大的中华田园犬,走到了一家宠物店里。
他拿起了条系着黄色小铃铛的项圈,在小狗的脖子上比了比,笑着问:“老板,这一条怎么卖?”
那只小狗叫换了声,伸出舌头舔男孩的脸颊。
项圈里面印了行小字:“祁州市建设南路134号。”
顾淮之瞬间清醒过来,他记起莫三娘子给他出示的转账记录,以及那句“祝你心想事成,美梦成真”,忽然反应过来。
那条其实是赵素衣给莫三娘子的转账,赵素衣向她买了一个好梦,送给了他。
顾淮之从轻轻从床上坐起来,侧过头去看赵素衣。今晚明月正多情,窗帘并非完全拉上,水银般明净的光透过这一点缝隙温柔地照到了赵素衣的枕边。他闭着眼,睡得正好。
清爽的风吹进房间,窗帘摇动,落影姗姗。
顾淮之点了根烟,看着赵素衣,尼古丁的苦涩味在嘴里蔓延,片刻后,又化成一股香醇流连唇齿。这感觉如同眼前的这个人一样,让顾淮之有些上瘾了。
待烟抽尽,顾淮之打开手机,找到莫三娘子的阿里账号,敲字问她:“在吗?”
莫三娘子:“在的,有什么事情吗?”
“我再下个单子,给我的老板约一个美梦。”
莫三娘子:“小顾先生,你知道的,神君他是凤凰。我们给他织梦的话,要花费很长时间,风险很大,所以费用会特别特别高,而且也有可能像阿雪那样织不出来,这样你还要下订单吗?”
顾淮之瞧了赵素衣一眼,笑了笑:“无所谓,就这样吧,这单子我定下了。”
顾淮之关上手机,靠在床头开始想入非非。赵素衣会梦见什么?
大概有山有水有春l光吧。
作者有话要说: 离别如刃,情丝太细。原句是余光中的《诀》:“虽淬离别如刃,能不能将它斩断?情丝很细,但不太柔软。”
这首诗还有一段把我美哭了:“每一次爱情的结局是别离,每一次别离都始自相遇。云只开一个晴日,虹只驾一个黄昏。莲只红一个夏季,为你。当夏季死时,所有莲都殉情。”
神仙写诗。
☆、系花铃(10)
第二天清早,赵素衣买了回祁州的车票,打算跟顾淮之一道回去。他们才到车站,就看到进站口站了个熟悉身影。那是位高挑姑娘,看模样大概二十出头,一头长发在脑后梳成高高的马尾辫。
这姑娘长的清秀靓丽,衣着却令人不敢恭维。上身套了件半袖的薄衬衣,扣子系得歪七扭八,露出系吊带衫的半个肩膀。她脖子上挂条明晃晃的金链子,左胳膊纹了个青面獠牙的壮汉的图案,打扮得像个职业女流氓。
她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瞧见赵素衣和顾淮之的身影,忙对他们打招呼:“我也要到祁州去!”
赵素衣看见她立马警惕起来,声音也高了八度:“龙三,你去祁州干什么?我家大米可不够你吃!”
龙三吐了棒棒糖:“怎么了,就许你们到洞庭,不许我到祁州?”她瞧了瞧赵素衣,又瞧了瞧顾淮之,深觉自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在一起走恐怕有发光发热的电灯泡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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