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游戏秀:漂亮的疯子
被烧成干尸要十几个小时,就算仅仅是烧到咽气,也要将近一个小时。
那么漫长,那么惨烈的死亡。
骆合突然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地,耳鸣尖锐,他双手撑地,胃里翻江倒海,他面前的红毯正以诡异的角度扭曲,像是被火焰之上密度不均的空气折射,炎热异常。
“骆教授,你还好吗?”他感觉自己被人拉起,搀扶着进了洗手间。面对洗手台,晃眼的白,他食道一阵痉挛,气味刺鼻的呕吐物争相涌出。有人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打开水龙头把污物冲走。
火苗最开始也是小小一团,柔弱可怜,轻轻松松就能拍灭,她那时候怎么不行动呢?
不,不是的。骆合听到过,警察说她在前一天就把门窗都焊死了,一整罐煤气都放空了。她根本没给自己留余地。
“要喝点水吗,骆教授?”
她明明很有天分,总是在第一排热切地听他讲课,交给她的课题总能超常完成。
所以骆合怎么能想到,她会蠢到那种地步。
“骆教授?”
她在熊熊燃烧的房子中间跳舞。腰肢摆动,藕臂轻扬,轻灵优美,而火焰像是缠绕在她身上的鲜红绶带,缓缓流动的熔岩溪水,顺着她的衣褶流进皮肤,燎着了她的眉毛,头发,顾盼生辉的眼。
她却毫不在意地笑着,好像骆合此刻的恐惧,只是凡人的愚妄。
她展示着自己披挂火焰的肩。她说:教授,你看见了吗?
真理之火在我身上燃烧。
“骆教授,你没事吧?”
她停下来,看着骆合,脸上的表情仿佛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只是片刻,她就释然了。用她常用的那种急切语气唤他:教授?
教授?
教授教授教授教授教授?
你后悔了吗?
“骆教授?”
“闭嘴!”
她的声音跟魏子虚重合,骆合重重甩下这句话,扶着洗手台喘粗气。魏子虚被这一吼,手捧水杯不知所措,于是退后几步,怯生生地在骆合背后道歉:“额,对不起。”
骆合休息过来,直起身,从洗手台上的镜子里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魏子虚,他正用担忧的眼神望向镜子里的骆合。刚才呕吐剧烈,骆合粗暴地拽开领口,扣子崩掉一颗,现在立领和领带松垮地搭着。骆合脸色苍白得可怕,脸颊消瘦,双眼下面是永远养不好的乌青痕迹。如果不是魏子虚就站在他身后,他认不出来那个人是他自己。骆合突然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自己了。
他拉开洗手间的门,从魏子虚身边经过,不发一言。
这次处刑,这么残忍吗?莫晚向在露台底下转过头,正好看见骆合跪倒在地的情景。
Director指定的观众席,这里是唯一的死角,每次DEATH THEATER开幕时,莫晚向就蜷缩在露台下面的阴影里,捂住耳朵,心跳剧烈地等待一切结束。玻璃露台的隔音很好,如果不仔细去听,是听不清里面人临死之前的哀嚎的。如果背对露台面向大厅,看到的也许仅仅是一场宴会。
今天这里尤其教人安心。莫晚向等待乐曲结束,睁开眼睛,明白过来这是因为没有光源,在她头顶的大壁灯坏了,成了真正的无光角落,甚至没有人注意到她躲在里面。
莫晚向看着魏子虚搀扶起骆合去了洗手间。她一直以为骆合是很强大的人,第一次见他这么失态。其他人的脸色也非常难看。继续在这里呆下去,所有人都会被渐渐逼疯吧。
魏子虚到厨房给骆合盛来了温水,可是人家并不领情,拖着虚弱的身子走了。魏子虚叹了口气,把水倒掉,在洗手台子里洗干净手。从洗手间出来,大厅里人已经散的七七八八了。魏子虚抬头看露台,那里面只剩玩具和挂饰,尸首应该已经运往墓地。
其实想一想,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杀人、运送和处理尸体,director做了最大程度的简化,DEATH THEATER有密道,每人床下有担架,让他们没有多少心理负担地把活人送进墓穴。整个过程轻松荒谬得像一场游戏。等他们混淆了现实和游戏,就算能从DEATH SHOW中苟活下来,还可以重新融入外界的生活吗。
观众席那坐了一个人,背对魏子虚,弓着身子,胳膊肘撑在膝盖上。
魏子虚犹豫了几秒,想着要不要主动跟他道歉。可是联想到他早上的无视行为,大概还要留给他一段时间消消气。于是魏子虚蹑手蹑脚地走过观众席。
“为什么说谎?”
魏子虚停在他身后,有些惊喜地看向他:“岷则,你肯理我了?”
“为什么说谎?”彭岷则重复了一遍问题。
“唔......”魏子虚干笑几声,“也不算说谎啊,昨天晚上我确实在湖边呆过。”
彭岷则转过身,正视魏子虚,口吻不掺丝毫玩笑成分:“为什么要说我不在?事实如此,我们两个都在,而且跟狼袭击赵伦一点关系都没有,照实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魏子虚不敢看他,“反正审判已经结束了,已经没关系......”
“当然有关系!”彭岷则极力压住怒火:“要不是预言家跳身份,他们肯定先怀疑你,你说只有你自己在那,没人能证明你为什么要去自己昨天刚被袭击的地点闲晃,没人能证明你做了什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看看那个露台,里面刚死了一个人,你想过没有那个人可能是你!早说你这么想死,我之前就不用那么心惊胆战地救你回来!”
“我知道,”魏子虚打断他,嘴角带着一丝自嘲的笑容,“我知道的,岷则。可是我控制不住......”
“当别人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你时,我控制不住地想到,如果你没入地下,在DEATH THEATER里面表演死亡,而我只能在观众席里眼睁睁看着你死去。我一想到那种结局,好像连血液都冻住了,那样还不如,还不如......”
他瞳孔涣散,眼神里是深深的无助,和彭岷则胸中那团火一相遇,便滋生出湿润的热气,缓缓注入身体内部某些空旷的腔隙,燥郁难耐,瘙痒不止。他看着那张漂亮的脸孔,浮现出如此脆弱的表情。
“岷则,我怕。我很怕。”
第30章 上帝已死
尼采:当他们分别时,这老人和这男人,笑着,笑得像两个男孩子一样。但是当查拉图斯特拉单独一人时,他的内心如是说:“难道这会可能吗?这位老圣人在他的森林里还没有听说——上帝已经死了!”
魏子虚和盘托出后,反而是彭岷则接不上话,生气也不是教育也不是,很没种地逃到了厨房。
他以前以为,基佬圈子风气差,喜欢也就是想上床的那种程度。魏子虚用自己的命来袒护他的行为,他一时还理解不了。不过才认识几天,自己也不打算给他回应,魏子虚却不顾一切地要为他洗清嫌疑,明明自己也很怕,却强撑着装出心平气和的样子。
这家伙,以前喜欢别的男人时也这样吗?他在外面到底过着怎样单纯的生活啊?
彭岷则打算先做一百个俯卧撑冷静一下,偏偏魏子虚阴魂不散地跟了进来:“岷则,你还生我气吗?”
彭岷则没辙似地说:“只要你以后别再做这种自杀行为了,差点把我吓出毛病来。”
“哦。”魏子虚隔着吧台回答。看他一眼,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昨天的气呢?”
“昨天什么......”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魏子虚埋在他胸口的旖旎场景,他低哑撩人的呢喃还在耳边,彭岷则只觉得心脏“咚”的一声撞到了肋骨上,突然间闷得难受,“昨天那事,也别再做了。”
“诶......”魏子虚脸上的失望还没完全展露出来,马上换上恳求原谅的表情,“对不起,岷则,我应该先征求你的同意的。但是你可能没意识到,你看,我喜欢你,你又不穿衣服从我面前走过去,你等价代换成一个D罩杯美女裸着从你眼前走过去......啊,就算是那样也不能强迫她,这比喻不好......我是说,我是说,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意志坚定......”
魏子虚低头自首,彭岷则听得头皮发炸,怎么感觉自己现在是受害妇女的立场,他以前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一个男人捧在手上爱护,就算是魏子虚这种美型男也不行。而且他怎么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我喜欢你”这种话?彭岷则以前试过,类似的话到嘴边,嘴唇就跟黏住了一样,要说得自然又走心超难的好吗!
当然,彭岷则知道魏子虚跟自己这种糙汉不可同日而语,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大概从没有被拒绝过吧。
这边彭岷则还在回味那句“我喜欢你”,那边魏子虚的道歉已经从“一时冲动”扯到了“生物本能”,走神的彭岷则完全错过了中间的过渡。
“这是有进化依据的,食肉动物到了晚上就躁动,欲望强烈,我那时候就是本能战胜了理智,意乱情迷的,当然这不是在开脱,责任全在我......”
彭岷则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行了,肉食动物晚上捕猎有科学依据,你想上我还有科学依据了?”
“不不,你误会了,”魏子虚连忙把手举过头顶,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我不想上你,我想被你上。有没有觉得好受一点?”
“闭嘴吧你。”
魏子虚该解释的都解释清了,彭岷则叫他闭嘴,他也就乖巧可爱地闭嘴了。想回到昨晚之前的融洽气氛是有点难,不过彭岷则肯正常跟他说话就已经算大度了。魏子虚如蓑笠老翁,盯着彭岷则这尚无自觉的游鱼,他稳住钓竿。弯掰直很难,直掰弯也有挑战。
厨房里除了冰箱存放正餐食材,柜子里也存着不耐潮的干果零食,魏子虚坐在吧台边,闲着没事,伸手打开柜子门掏啊掏,“岷则,这里有纸皮核桃诶。”
彭岷则转头看他,就见魏子虚分别捏着两只核桃挡在眼前,核桃纹理随着他抬头一并转动,故意作出眼睑眨动的频率。他身后是宴会过后的大厅,诡异地没有一丝声音,彭岷则心中突然一阵寒颤。
“别那么玩,瘆人。”
“是吗?抱歉。”魏子虚拿下核桃,“我只是觉得这核桃圆圆的很可爱,大小跟眼球挺像的。”
“喏,”彭岷则递给他一个银色胡桃夹子,“觉得可爱就剥好了,中午给你做来吃。”
“可以吗!”魏子虚一抬手抓住胡桃夹子,“我要吃糖渍核桃脑!”
彭岷则不让:“那个热量太高,和木瓜清炒,爱吃不吃。”
“嘿嘿,你做的,都好。”魏子虚眼睛弯成新月,本来是敷衍的话,他说出口就带上了宠爱。彭岷则不知道是说话语气里有门道还是长相加成过大,打算激流勇退,却感觉身体某处有牵绊,低头一看,魏子虚不止抓着胡桃夹子,他白皙的手也半握着彭岷则的大手,像皓月浮于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