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紫胤真人
殷画楼想到往年新年皆是祭礼过后众弟子吃罢饭便散了,掌教师兄似乎确实兴致不高,今年师尊想来掌教师兄能跟师尊团聚是会很高兴的,只是师尊那样冷肃不喜热闹的人,大约也不会在众人中久留的,想到这里,心里浮上来一个念头,问道:“有件事想问问师兄,不知道师兄知不知qíng。”
律清笑道:“何事?小师妹但说无妨!”
殷画楼斟酌了一番,道:“师兄来天墉时间久,可知道我还有一位师兄现在在哪里么?”
律清愣了,整了整神色道:“小师妹因何问起这个?”
殷画楼不答反问道:“师兄知道这件事?若是不当问,师兄也不要为难。”
律清沉吟道:“原也不是什么忌讳,只是时日久远,门中许多弟子并不清楚当日内qíng罢了,既是今日问起,我也不瞒你,我倒是从恩师那里听闻过来龙去脉的。此事过去也有二十多年之久,说来话长,今日飞雪不歇,午后既是无事,请小师妹往玉衡楼听琴细说一番如何?”
殷画楼听他言语,似乎那位师兄经历还颇有些奇异之处,因道:“固所愿也,如此便叨扰师兄。”两人言谈间便往戒律长老的玉衡楼去了。
待转回临天阁,已是将掌灯时分,她心里有事,进了院子后,眼睛不由自主就转向了自己隔壁那间房门,看了一会才轻声走进书房,师尊正校阅书简。
古钧不在,殷画楼看看桌上空置的茶盏,便给他沏了茶,她知道师尊虽然已经戒绝五谷,却仍有品茶的习惯,掌教师兄那里若是得了好茶,必定会先送来给师尊,是以临天阁书房也时常飘散着一股茶香,衬上满屋书香,不由自主令人生出出尘之念。
拿了剑诀坐下半晌,却是无论如何静不下心来看,尝试了几次都走神了,这股躁进连紫胤真人都感觉到了,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殷画楼见自己神思不定打扰到他,想了想还是悄声又退了出去,站在廊下看着满天飞雪发呆。
她今日听了律清师兄一番叙述后便一直心神不定,脑子里念头纷繁杂乱,理不出个头绪,是因为那位未见面的师兄被隐去的的那段故事吗?那位屠苏师兄经历虽是曲折,令人慨叹,然则说起来却也并不与她有何关联,此时心里这股子焦躁感究竟是为何而来?
抬脚回了房,取了剑到院中迎着飞扬的雪花,练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算是略略定了心,此时雪已经停了,她在案前执笔临摹了一会淮南经。直到师尊回房歇息,她习惯xing搁笔开窗,透过半扇窗户看着对面房中的烛火,心中才似是有些明悟。
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习惯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一个人的习惯是很容易养成的,天墉城很安静,临天阁就更安静,诺大的地方,就只有三个人,还是三个沉默寡言的人。
她自拜师后,因见了师尊的字后心生喜爱,便求了来做字帖,每日歇息前便临摹一回,也不知是哪一天,停笔抬头间,夜幕沉沉,寂静无声,对面一窗烛光,心里突然就生出一种类似…温暖的感觉?
殷画楼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注意这些很…文艺的东西,见鬼的文艺,这词真是……惊悚!她向来爱的是“大江东去làng淘尽”,什么时候也有这种“醉卧花yīn夜huáng昏”的心境了?
她兀自看着那窗户出神,直到烛光灭了,整个院子陷入了黑暗,才起身回房,刚要躺下,想起白天入定的qíng景,想了想,坐到chuáng上,默念起口诀,约有半个时辰过去,她果然又体会到了那种入定的感觉。
这次qíng形与白天没有什么不同,她感受着那几缕时隐时现的光线,于寂静中,她渐渐远离了那股焦躁,不禁有些心生愉悦,兀自沉浸在这全然平静的境界。
待到再次听见声音时,天边已有光亮,竟然过去了一夜!殷画楼吃惊不已,起身开门一看,确实天已放亮,而自己并没有jīng神不济,反而如平时一夜好眠之后一般神清气慡!将近四年时光,她终是摸到了修仙的门槛!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8 章
如此这般以入定之境取代睡眠之后过了大半个月,便迎来了新年,这已是殷画楼在天墉城过的第四个新年了。
今年新年因紫胤真人云游归来,又显得有些不同往日,大宴放在了正午,掌教真人同长老们俱是在天烽阁相聚叙话,其余弟子大约一年中也只有这一天能放开些清规戒律,可以略饮些酒,都是外门自酿的桂花酒或梅子酒,风雅的很,并不如何醉人。
殷画楼不喜酒味,略尝了尝,倒是梅子酒口味更像她记忆中的果汁饮料。
一时吃到过午,众人仍未散席,殷画楼不好独自走开,见她屡屡啜饮,律岚一时笑道:“这梅子酒虽味道清淡,后劲却比别的酒水都大些,小师妹年幼,可不要饮得太多,那桂花酿也还好,你该尝尝那个。”
殷画楼不懂酿酒,这会后知后觉放下酒盅已是迟了,难怪之前就觉得心头有些乱跳,眼前也有些眩晕,律荷见状道:“多吃些菜吧,压压酒气,你方才可是喝了不少了。”
殷画楼便忙夹了些菜吃起来,一时又听得律莹笑道:“我看小师妹却是有些醉了,如此乖巧,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声也不响。”
众人再细看她,果然是酒气上脸,双颊晕红,唇光滟滟,眉间一点红痣越发殷红yù滴,双目流转间也不若平日冷清,此时看着律莹的眼神有些雾茫茫的,与平日模样大有不同,很是可怜可爱。
一时几人都笑了,这可怎么好,忙又倒了浓茶给她喝,殷画楼只觉得这会儿浑身不对劲,四肢发麻发软,眼前也开始发花,心跳奇快。
一杯浓的发苦的茶喝下去,勉qiáng好了些,她只是行动上迟缓,心下却是清醒明白的,听得律岚几人笑语,直觉自己这副样子恐怕不好,四下看了一眼,果然已有些师兄们频频向她投来惊艳的目光,心头一凛,勉qiáng镇定如常对律岚几人道:“师姐们再聚一会儿吧,屋里喧闹,我出去站站。”
律岚想到她喝了不少酒水,只怕是有些不便,便道:“不若我与你同去,可还能走吗?”
殷画楼摆手道:“不必劳烦,只是略有不适,我去去就好。”律岚见她言语镇定,便也不再坚持,看着她自走了出去。
门外积雪未退,寒风chuī送,被冰凉的空气一激,她直直打了个哆嗦。深深吸了几口寒气,原想压一压酒气,只是片刻之后,寒意因气血翻涌而消散,眩晕之感越发严重。
她此时万分后悔,这是她第一次饮酒,喝那梅子酒之前真应该问一下,这副东倒西歪的样子若叫师尊见了实在是失礼至极,心中这样想,一路不知该往哪去,脚步虚浮踉跄间,便到了后山心远亭外,倚着栏杆坐下时,见那几盆蔷薇已是冰雪覆盖,不见花枝叶蕊,仰头往那崖壁上看去,坐忘峰顶那株老松却是静默无言矗立在一片白茫茫中,不知为何心头就浮起那人身影。
一念至此,凝神提气,纵身越上了峰顶,寒意更甚,她眼前越发懵懂,几株老梅树上竞相绽放的艳红梅朵在她眼中渐渐变作了一簇簇跳动的烛火,仿若师尊房中那一盏,跌跌撞撞朝着那些烛火走去,却是拂乱了梅枝,散落了花蕊上的积雪,落在她发上,颈间,激得她找回了几分神智,穿过了梅林,走到那老树前,便软倒下去,双目迷蒙间,视野之外极尽辽阔苍茫,云层飞鸟无踪,唯有雪覆仙山,不见去路与归途,心中压抑已久的酸涩,便关也关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