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双生
袁朗的声音里有一种令人迷幻的韵质,吴哲甚至被自己名字的音节所迷惑,目光痴迷的掠过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掠过cháo湿鲜润的嘴唇,掠过挺直的鼻梁,然后……一切都停止了下来。
他看到一双眼睛,漆黑如夜,幽亮如晨。
底色是深到炫目的黑,上面覆了一层厚厚的水膜,不知道是眼中凝出的泪,还是飞溅而入的水滴,就那样安静的凝聚着,积满了眼眶,却没有滑出。细细碎碎的光,从那漆黑幽潭的最深处折she出来,仿佛辉动的水纹穿过玻璃映照在寂静的空气里,因为透明而没有颜色,却比任何的色彩都更加夺目与纯粹。
似乎是意识到了他动作的停滞,袁朗的眸光悄然下滑,落到吴哲脸上,波光历历的湖水,微微颤动着,溢了一些出来,沾湿了睫毛。
“吴哲?”袁朗轻声问,那声音里有一种探究,有点心疼的关切。
吴哲在这两个曾经听过千万遍的字节中落下泪来,他忽然意识到,在袁朗张扬而坚韧的生命前半段,那人都不曾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如此脆弱的模样;而终其这一生,自己都将无法忘记这张脸与此刻的泪光。
袁朗抬手去抹他眼角的泪光,这个奇怪的小鬼,总是在这种时候哭出来。
“我会保护你!”吴哲忽然道,声音里带上了嘶哑的坚定。
“哦?”袁朗哑然失笑,然而笑容却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因为看清了吴哲眼底坚定与炽烈的火光,他又笑了:“好啊,那你可得再加把劲才行。”
于是,那双眼睛慢慢的合拢了,满溢的湖面生出层层的波纹,终于冲出了湖岸,泪水从两颊悄然的滑落。
“我有点累了,让我睡一会!抱紧我!”
有些人,说出来的话像咒语,每一个字都是,不可违抗。
吴哲放了满满一浴缸的热水,把袁朗扶了进去,话说他这辈子都没有如此由衷的感激过他老妈那死小资腔调,在寸土寸金的上海买一只超大的浴缸,然后一个月也不会去泡一次澡。
“老妈,就当我帮你把本捞回来吧。”吴哲小心翼翼的往水里滑的时候,口中喃喃低语。
袁朗的眼皮略微颤动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丝笑,却没有睁开眼睛。
吴哲知道他没有睡着,而此时却是个比睡着更为纯粹而彻底的状态,他只是那样安静的躺在那儿,水面漫过他胸口的位置,头微微往后仰着搁在浴缸的边沿,露出缓缓滑动的喉节。
呼吸,异常平静的呼吸,胸口缓慢的起伏着。
吴哲觉得这时候只要他一个指头cha下去,cha入袁朗第三和第四根肋骨的间隙里,那他一定会死。那只敏捷的猎豹,凶猛的苍láng,此刻把他的一切都收起来了,所有嚣张锐利的锋芒,所有气势bī人的杀xing,以及,所有的睿智jian诈与狡猾。
变得简单纯白如婴儿。
他说他累了!
吴哲从没听他说过这种话,到此刻才忽然惊觉,怎么?竟从来没听他说过这种话?
有时候,一个人从来不说累,于是人们便默认他不会累;有时候,一个人永远都qiáng硬,于是我们就认定他不会倒。
生命需要拼搏,但有时也需要休息,很少有人知道,那似乎一刻都不停的在跳动着的心脏,其实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放松,糙原上最qiáng悍的狮子,大部分的生命在晒着太阳,而最疾捷的猎豹总是懒洋洋的睡着觉。
吴哲侧身在袁朗身边趴着,一手沉在水面下,另一只手,手指缓慢的滑过袁朗的胸锥骨。
纵yù总还是有点好处的,至少在纵完之后的当下,会让人变得心无旁骛,吴哲的嘴唇落到袁朗的皮肤上,缓慢而轻柔,这是不带任何yù望的吻,轻轻的碰触着,遇到伤痕纠结的地方,便略做停留。
袁朗的神色一直很平静,平静的笑着,像是有种柔和的光从内里散出来,他缓缓的抬手,湿淋淋的手掌在吴哲的头发上揉了揉,把那颗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
然后,一切都彻底的安静了,只有细细的水流声,淙淙然不绝,水波随着他们呼吸的频率缓缓起伏,温润如体温的液体包裹着全身,犹如母亲的子宫,最极致的平静。
第18章
当吴哲醒过来的时候,袁朗已经醒了很久了,浴缸里的水满了,从边沿漫了出去,袁朗把他的人抱高了一些,让鼻子露出水面。
“醒了?”
吴哲闻声转头去看袁朗的眼睛,果然,又恢复了,再深的温柔里都夹着锋芒,像棉里的银针,闪着尖锐的光。
“嗯!”吴哲有点怅然若失。
“起来吧?几点了?你要不要先收拾一下?”
吴哲把他家浴室整个的扫了一遍,脸慢慢的红起来,眼前的qíng形,用台风过境这词来形容,绝对是一点不过份。不过他已经很庆幸了,至少在他qíng绪失控的时候,没有一拳打碎了淋浴间的钢化玻璃。
吴哲披了块浴巾从水里跨出去,七手八脚的把四散的瓶瓶罐罐们各归各位,好在他家的排水设施很是经得起考验,倒没出现什么水漫金山的状况,只是两套作训服全被泡得jīng湿,想不洗也不能了。
袁朗趴在水缸沿上,笑:“你说,你爸妈月底看到水费单子,该是个什么表qíng啊?”
“水不值钱,电费才利害呢!”吴哲笑嘻嘻的:“管他呢,哈哈,反正到时候我山高皇帝远,名将在外。”
吴哲把东西都收拾好,外间的空调开了大半天,温度已经打得很高了,光着膀子来去倒也不觉得冷,袁朗正拿毛巾擦gān了身体,在穿内衣,就听得吴哲在外面一声惨叫:“啊!这么晚了!”
“怎么了?”
吴哲一下子冲回去,急道:“惨了惨了……我那同学会啊!约了七点的,现在都两点多了,我们还要先吃点东西……还要去给我爸妈买礼物,还……”吴哲还没念叨完,就看着袁朗在那摇头,看那口型大概也离不了:娘们叽叽,这四个字。
吴哲有点不忿,苦于自己也觉得这样是挺娘们叽叽的,又无力去反击,只能继续吼:“快点穿衣服。”
“穿什么?衣服都湿光了。”
常服?吴哲想了想,算了吧,太打眼了,穿上身半条衔的人都往这边看,想着想着却是眼前一亮:“袁朗,我还没见你穿过便装呢!”
“对啊!”袁朗也来了兴致:“不过,你那衣服,我能穿吗?”
“切!什么意思,我还比你高呢,你当心嫌大!”吴哲哗拉一下,把他的衣柜拉开来,顿时自己都看得吓了一跳。
“呵!你小子开服装店啊?”袁朗惊叹。
“都是我妈买的!”吴哲笑得尴尬。
生了个帅儿子,当然希望全世界人民都能承认他的帅,只可惜这儿子常年不在眼前,买了衣服都只能挂衣柜,吴妈妈心里也不是不郁闷的。
吴哲虽然比袁朗要高一些,但却瘦了不少,所以上衣反而要比他小一码,在柜子里翻半天才找到前年阿姨送的一件黑呢大衣,当时买大了,给袁朗穿倒是刚刚好,里面随便套了一件厚的白棉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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