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藏]无歧路
见易落默然不语,眸中黯淡茫然,叶凝海看得不忍,不假思索抬起手臂,想握住他的手。
他们亲近惯了,可这时候有一车人围着,他不禁一阵局促,想了想,改作翻起手腕:
“有点不舒服,帮我看看。”
易落信以为真,忙将指尖搭上他腕,叶凝海把手拢进他广袖里,躲躲藏藏,捉住了他的手腕。
易落恍然,唇角苦涩化成笑意,也悄悄握了回去。
二人相视良久,周围人不明实qíng,皆凝神看这所谓“切诊”,叶凝海平日坦率惯了,竟被他们瞧得心虚脸红,硬生生扭过头,咳了一声。
易落故作凝重:“脉象有些杂乱。若还觉得头晕,小心昏倒。”所以你不如装昏一次,让我抱一抱罢。
叶凝海心领神会,gān笑两声:“谢谢,我撑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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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古道悠长。
颠颠晃晃不知过了多久,叶凝海一手托腮,几乎要睡着了。
“大侠。”
“……嗯?”
他朦朦胧胧应了一声,娇儿扯住他的衣袖,小声道:“有人跟着我们。”
叶凝海一个激灵,醒了大半,他们一心赶路,无人顾忌身后,此刻回头,只见视野尽处尘土飞扬,一眼望不出有多少人,只看清一面叛军大旗,旗下是车马浩dàng,好在行军速度缓慢,也并未把他们放在眼里。
叶凝海沉眸半晌,这般速度,绝不会是冲他们来的,倒更像是同路——他心下一沉:“阿落,这条路只通万花谷么?”
“自然,”易落正在车前带路,闻声奇怪,“你想改去别处?”
“有别处去倒好了。”叶凝海连声苦笑,“你回头看。”
易落照做,顿时面色铁青。
“这条路只通万花谷不假,”他凛声道,“照这阵势,必然是冲万花谷而去。”
二人来去一番对答,众人也注意到身后qíng形,不禁慌起神来:“大侠,这如何是好?”
“无妨,入口凌云梯机关有专人看守,岂是他们想进就进的,”易落替叶凝海答了,不过这话也只是安抚罢了,他快步上前,“诸位尽量再走快些罢。”
易落一声令下,众人前簇后拥,一路疾赶,车上的劳神,车下的劳力,待到万花谷口,个个皆是jīng疲力竭。
时值六月,万花谷口枝繁叶茂,众人经过这一番辛苦,眼前忽现这片苍翠掩映,桃源成荫,心qíng顿时放松许多,脚步也慢了下来,新奇得左顾右盼,好不雀跃。
入谷一条小径,分出两条岔路,西南下坡是入谷的凌云梯,正南崖顶立着一块顽石巨晷,有人好奇想过去看看,易落见状凛声喝止:
“诸位尚未进谷,千万莫要大意。”
众人虽努力把叛军甩开了一段距离,但要追上也不过是转眼的功夫,叶凝海目光紧锁来路,虽已望不见一个人影,眉头却未见舒展,入谷平静如常,他心中莫名一阵不安,跳下车赶上易落,与他并肩而行。
“累了么?”易落见他面色不佳,关切问道。
叶凝海若有所思,但听他发问,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易,易师兄?”
十几人涌到天梯跟前,守天梯的那名弟子惊得目瞪口呆:“师兄,你这是?”
“今天是你当班?”易落上前一步扳下机关,“事不宜迟,先带他们下去再说。”
“等等!”那人慌忙拦住,“谷主方才接到消息,有一队叛军正在bī近,此时谷中弟子空虚,万不可放闲杂人等入内——”
叶凝海有些惊讶,万花谷消息倒是灵通,看这弟子一副不qíng不愿的模样,他几步上前,扣开剑鞘,锋刃抵上他腰侧,笑眯眯道:“听见没?叛军马上就追来了,事不宜迟,咱们快走。”
“叶少爷!”那人为难却不敢动,只能急声道,“师兄!你敢保证这其中没有反党?若出了差池,你叫我如何jiāo代?”
“我不管你如何jiāo代,我都带到这儿了,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易落转眼就把四五个人推进了天梯,一手扳下机关,“况且你也知道叛军将至,把无辜百姓丢在谷口任其杀戮,就能jiāo代么?”
悬格悠悠下落,那人束手无策,却仍叫道:“师兄!”
易落本就烦躁,gān脆一手揪住他衣领:“你再说一句,我把你从这儿丢下去。”
凌云梯千丈,一个来回便花去不少时间,悬格回升中,三人脸色忽地一变。
已经能听到谷口传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下五六十人,应当是打前阵探路的队伍。
叶凝海垂眸:“来了。”
百姓们耳力不及他们,听了这话才慌乱起来,那弟子却更为惊慌:“师兄,叶公子,二位先下去罢!”
易落置若罔闻,将他一把丢开:“凝海,你带他们下去,我先去挡一挡——”
叶凝海抢先一步攥住他手腕:
“你留下,我去。”
易落惊怒:“你说什么胡话!?”
“你挡不住,”叶凝海面沉如水,“你就算是能以一敌十,硬碰硬也大不过这么多人,”脚步声愈来愈近,他捉住易落的笔,迅速抵在自己肩头,“阿落,你伤我一招,我只作是来偷袭万花谷,或许可以拖住他们。”
他目光坚定,吐字清晰而迅速,显然是早已想好了对策。
易落脸色煞白:“凝海!”
他要去?他这几日来接连染恙,几乎就不见好的时候,这来去间已折损多少寿命,易落想都不敢去想,此时竟还要伤他一招,将他推入虎láng堆里去么?
“不行,”易落夺回笔去,“你打伤我,换我去——”
“你急傻了?穿着一身万花的衣裳骗谁?”叶凝海向前跨了一步,见易落一动不动,眼中也腾起急色,“你下不去手?”
易落按住他的肩膀,几乎要恳求起来:“凝海,你别去……大不了,我们都死在这儿也——”
“我们死不死有什么要紧!”叶凝海额上急出汗来,眼见天梯悬格复位,他用力挥手催赶那群惊慌的人,“阿落!你忘了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么!我们答应了带他们过来,就不能让他们死在这里!”
易落神色一恸。
叶凝海挣开他手,转向那名守梯弟子:“你来!只要是万花招式做出的伤,你们俩谁都一样!”
那人战战兢兢:“在下,在下得罪了!”
他看似惶恐,出手竟不客气,叶凝海身子一个趔趄,疼得唇上都失了血色,他抿唇按住伤口,深深望了易落一眼:
“阿落。”
锦色外衫逐渐染红,已经没有退路,他只是本能喊出一声,易落眸光几晃,心疼得不愿直视,咬住牙,轻声道:
“小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