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林砚的眉头越发紧皱起来，“你的伤不去医院处理，会出人命的。”
    克里斯汀听了她这话倒是笑了起来：“哪有那么严重。”
    她把手心里握着的空间钮递到林砚手上：“……里面存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伤药，你看着用，实在不行就把最里面那台浸入型治疗舱拖出来。”
    说罢还没心没肺地冲着林砚笑了笑，对这一身的伤毫不在意。
    林砚慢慢收紧五指，掌心仿佛还带着雨水湿气的空间钮硌得手掌隐隐作痛。
    这似乎还是克里斯汀头一次对她露出虚弱的一面来。
    即使是在多年前她伏在废墟之中恸哭的那一次，她也依旧充满着攻击性，就像是一头垂死挣扎的孤狼。
    而重逢以来，她的实力越发强大，即便是面对蝼蚁那样的佣兵组织，顶着混乱翻涌大堤将溃的精神海，她孤身一人也能把林砚从星舰里捞出来。
    就算是上一次替她梳理精神海，她也是那一副举重若轻、收放自如的样子，倒让人忘了，她也是个会痛会累的人。
    林砚沉默着打开克里斯汀的空间钮，里面果然如她所说，一盒盒码得整整齐齐的全是各式各样的伤药。
    ……可什么样的人，才会随身备上这么多的药物呢？
    想必也只有常常受伤的人吧。
    “好，不送你去医院，”林砚瞥了瞥克里斯汀一直扣在她手腕上的手，“能放开了吗？我帮你处理伤口。”
    等到处理完伤口再把克里斯汀送进医疗舱里，林砚才缓过一口气来。
    她抬起头看了看已经开始泛白的天边，再低下头看着医疗舱中已经陷入沉眠的克里斯汀，目光在她轮廓分明的脸庞上缓缓描摹。
    就算是现在这样发达的医疗技术，治好克里斯汀这一身伤，也足足需要在医疗舱里躺个两三天。
    她原本还在纠结，要怎么瞒过克里斯汀偷偷去见向导联盟的人，这下子却恰巧就这么给她空出一个漏洞来了。
    白皙的手指隔着医疗舱的玻璃盖，缓缓抚过克里斯汀的脸。
    “好好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克里斯瘫在椅子上，忍了又忍，还是克制不住地对着不远处疯狂照镜子的老师翻了个白眼。
    “……不就是去见个人吗老师，”克里斯眼看着自家老师又从衣柜里重新翻了一套西装出来，只得配合着从抽屉里帮他把适合的领带挑出来，“之前您去见那些塔星来的研究员，也没见您这么认真过。”
    何止是没认真过，那时候自家老师好像就根本没在意过自己的形象，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地就去参加那什么研讨会去了。
    导致后来报道播出去后，星网上那群成天没事干的闲人还把自家老师做成了话题，“说说那些把花美男蹉跎成邋遢老汉的神秘学科”……
    “这能比吗？！”教授一听这话，差点把胡子给吹起来了，伸手夺过克里斯手上的领带，给自己系了起来，“见重要的人，当然得好好准备准备才能走。”
    老师年轻的时候的确很帅，可就算岁月再怎么蹉跎，底子总是不差的。等自家老师打扮得满意了，一转过身来，就算头发胡子几乎都全白了，也依然是个帅老头啊。
    教授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些十多年没再用过的礼仪，摆出一副绅士姿态，便准备出门去了。
    克里斯刚准备跟上去，却被教授推了回来。
    教授站在门外，笑容亲切和蔼：“小克里斯，你嘴巴不太讨喜，这次就不带你出去溜了，乖乖在基地里等着我回来啊。”
    克里斯被气死了，刚准备强行闯出去，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后方揪住了领子，朝着实验室的方向拖了过去。
    “001，拜托你管着这小子了。”教授笑眯眯地看着看着学生被拖走，“等我回来再放他出来哦～”
    无情的机器人举手示意明白，无视掉手上某个正扭来扭曲挣扎不停的人，一路义无反顾地向着实验室走去。
    另一边的林砚自然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的，她此刻正站在一处有些偏僻的街上，面前坐落着一家装修精致的小店。
    那是一家休闲类的小餐馆，仿古地球时代的门窗装饰，再加上攀着窗口蔓延而上的花草，让人一看之下就觉得十分舒适惬意。
    向导联盟几次联系她，都是一副偷偷摸摸不肯光明正大的样子，却没想到约她见面的地方却是这样一个风格清新的小店。
    她看了看门上挂着的“今日停业”的牌子，轻轻推开了门。
    一个穿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西装的老先生正坐在大厅的桌前，颇为拘谨地摆出一副端正的样子来。
    林砚虽然对贵族的那些繁杂礼仪十分不耐烦，奈何她前十八年的人生都是在贵族扎堆的塔星上度过的，对贵族们那副故作矜持的架势再熟悉不过，一转头看见了这老先生生涩无比的姿态，好笑之余，一股亲切之意便油然而生。
    除了塔星皇宫里的那些人，有谁会知道斯图尔特皇室的五公主殿下，其实是整个白金悬宫里对礼仪掌握得最生疏的人呢？
    ……可能这也是为什么礼仪官夫人不喜欢她、还总是刁难她的原因吧。
    林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迈进了小店里。
    老先生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笑，眼底却十分温和：“殿下，早安，请坐吧。”
    林砚点了点头，走到老先生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低声问道：“您是……？”
    老先生笑了笑，银白色的胡须在阳光下轻轻抖动：“我是詹姆斯•布朗，目前是向导联盟的成员之一。”
    他说得十分谦逊，可林砚却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詹姆斯•布朗？！
    20年前那位堪称传奇人物的布朗先生？！
    詹姆斯•布朗算不上一个很有特点的名字，但几乎每一个向导都听说过他的名姓。
    正常的向导觉醒年龄应当在8-16岁之间，一旦超出这个年龄范围，就会被默认为无法觉醒的普通人。但凡事总有例外，有人4岁觉醒，自然也会有人到了二十多岁从觉醒。
    詹姆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原本已经考取了帝国第一的高等学府，并且在学习和科研过程中如鱼得水，眼看就要成为一代传奇人物，却偏偏在科研项目即将出成果的前夕觉醒，成为了一个向导。
    根据帝国的法律，向导觉醒后必须被送往塔星的向导学院，进行对向导的系统教学。甚至于如果没有按时送达塔星，当地政府就会遭到问责。
    于是，詹姆斯被迫放弃了继续参与科研，被送到了塔星向导学院。
    向导学院作为一个受到官方严格管控的综合性学府，在科研实力上自然远逊于詹姆斯之前的学校。由于向导的稀少，一部分向导的惰性便油然而生，偌大一个塔星，詹姆斯几乎找不出一个能够和他一样有着迫切进取心的人来。
    更讽刺的是，他原本的科研项目就在他无比迷茫的时候，获得了一个科研界颇有分量的新人奖。无人过问他这个一手把项目竖起来的人，而那个接手了他项目的人，则毫无羞愧之心地代替了他的位置，走上了领奖台。
    林砚并不清楚布朗先生在这之后做了什么。在她的记忆里，似乎布朗先生再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的时候，凭借的是一支震惊了世界的精神舒缓剂。
    詹姆斯对上了林砚惊讶无比的眼神，眼睛里似乎带着些欣慰，又含着一丝伤怀：“林皇后在世时，曾经嘱托过我，希望我能够对您多加关照。可惜不久之后，我就被迫离开了塔星。”
    “万幸，现在我终于见到您了，殿下。”
11.第 11 章
    ……林皇后。
    林砚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别人提起她了。
    面目神似故人的少女微微睁大了眼睛，神情怔忪地看着詹姆斯：“……她，嘱托过您？”
    当初林皇后遇刺身亡，算是塔星的头等大事件。刺杀来得猝不及防毫无预兆，以至于林皇后连一句遗言也没有留下，就此撒手人寰。
    可詹姆斯的意思是……母亲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刺杀、会死？！
    詹姆斯笑了笑：“林皇后……的确在遇刺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会发生。”
    林砚猛地站了起来，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
    她又急又气，连声音都变得尖锐了起来：“……那她为什么不躲？！她明明、她明明就可以避免开这一次刺杀的啊！”
    詹姆斯平静地看着她，似乎并不引以为恼，只是淡淡地说道：“躲得过吗？”
    他的声音明明并不大，却仿佛含着什么震慑的力量：“这一次躲过去了，那么下一次，再下一次呢？”
    林砚抿了抿唇，不甘心道：“躲过了一次，下一次凭什么就不能再躲过去？只要小心谨慎，她……”
    她的声音在詹姆斯平静的目光里变得越来越底气不足。
    詹姆斯的眼睛里似乎含着些许疲惫，他叹了口气，换了个问题：“殿下，您知道‘向导异能’是指什么吗？”
    林砚猛地抬起眼来，紧紧地盯着詹姆斯。
    “在精神力等级较高的向导身上，很容易出现一些特殊的能力，”詹姆斯像是在讲课一般，不紧不慢地说着，“这份能力大多都与向导的精神体有关，精神体有什么样的特点，向导就会有什么样的异能。”
    “但也有少数人不一样，”詹姆斯的目光中似乎带这些惋惜，“精神体足以迷惑别人，而他们真正的异能除去他们自己，几乎无人知晓。”
    彼时刚刚发布了精神舒缓剂的詹姆斯正是塔星权贵们想要拉拢的香饽饽，可詹姆斯却推辞了所有的邀约，来到了白金悬宫。
    在他迷茫落魄的时候，正是林皇后重新鼓励了他，并且从个人账户里拨出资金支持他研究，这才诞生了精神舒缓剂。他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向林皇后道谢，希望能够报答皇后殿下的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