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失去重力的控制，在空中四散飘荡。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伸出手再一次握住了操纵杆。
    当她抬起眼眸的瞬间，曾经温柔而平静的灰蓝色大海不见了。
    海风如刀般斩断一切阻碍，汹涌怒吼的海啸磅礴而至。
    疾行者——暴走！！！
    即使是几十年后，参与过这场战役的敌军将士依然记得，那个席卷过战场的魔鬼，究竟有多么可怕。
    被疾行者拦腰斩断的机甲驾驶员，就算是过去了几十年，每当听见疾行者的名字时，仍然止不住地颤抖。
    那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她失去了束缚她的锁，她陷入了真正绝望的黑暗之中。
    她所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战斗。
    战斗。
    不断地战斗。
    直到战斗到精疲力尽为止——！！！
    .
    威尔森公爵的星舰在宇宙空间内缓慢地航行着。
    离开军部之后，原本关闭的信息跃迁站就可以重新运作起来了。
    他定定地看着全息光屏上的画面，不带任何感情地问道：“这个机甲，怎么回事？”
    这似乎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前的画面了。
    下属恭谨地回答道：“大概是精神连接被切断之后，造成的突发性哨兵狂躁症。”
    威尔森公爵发出了笑声，嘴角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上扬。
    “去看看我们尊贵的公主殿下吧。”他漫声道。
    林砚已经醒来了。
    汗水黏住了她额前的碎发，半遮住了她的视线。
    琥珀色的眼睛茫然失焦地看着前方，全然没有了往日璀璨明亮的神采。
    她的身体被绑缚在座位上，而四周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
    她呆呆地看着前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什么样的境遇之中。
    头很痛，痛得她想要哭喊出来，可是喉咙仿佛被什么堵塞住，眼睛一片干涸。
    好像有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面前的墙面逐渐变得透明起来，显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殿下不觉得自己少了点什么东西吗？”
    林砚茫然地抬起头。
    面前衣冠楚楚的贵族带着假面一般的微笑，伸手向空中弹开了一个全息光屏。
    那是一段视频。
    银黑相间的机甲在宇宙的衬托下变得十分渺小。
    它不断地被攻击，被导弹击中，被别的机甲斩断机械臂，最后被爆炸产生的巨大光花吞没。
    “殿下应该明白了吧？”
    ……她不明白。
    为什么精神连接的另一端没有回应了呢？
    克里斯汀。
    如果你听到了，就回答我一声，好不好啊？
    面前的人似乎笑了起来：“您的哨兵，已经死去了，您发现了吗？”
    “你再怎么尝试，也永远得不到她的回应了。”
    贵族满意地看着被关押囚禁起来的公主垂下了她高傲的头颅。
    公主瘦弱单薄的身体颤抖着，猛地剧烈咳嗽了起来。
    就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肺全都咳出来一样，她痛楚至极地紧皱着眉头，连那张漂亮的面容也扭曲起来。
    威尔森公爵却并不介意，他定定地站在原地，欣赏着这位不甘于被掌控的公主殿下的脆弱之态。
    那剧烈的咳嗽声终于停歇了下来，林砚缓缓抬起头来，露出刚刚被黑色长发遮住的脸庞。
    她的嘴角带着鲜艳的红色。
    是血。
    威尔森公爵失笑。不过是切断个精神连接而已……居然被刺激到了吐血的程度。
    真不知道是该笑这爱情的威力强大如斯，还是该笑这位公主殿下的精神居然如此脆弱，堂堂S级向导，居然只是一点小小的打击就能摧折。
    这还不如那个被留在军部的A级向导呢。
    他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离开了这个监.禁室。
    林砚闭上了眼睛。
    失控的精神触丝正在她的身体里四处肆虐，撕裂出一片又一片的伤口。
    喉头不断地翻涌着腥甜的气息，就连眼前也似乎逐渐铺上了一层红色。
    ……这大概是眼球上的血管破裂了？
    她甚至还能分出一丝闲心去想这些。
    肉体正处于无穷无尽的痛苦之中，她的精神却仿佛脱离了肉体的束缚一般，前所未有地清晰与冷静。
    她还不能倒下。
    那些未完成的梦想，那些曾经并肩许下的愿望还没有一一实现，她还没有放弃的资格。
    林砚用力地睁大了眼睛。
    多像啊。
    多像她和克里斯汀的第一次相见。
    她就这么被绑缚在监.禁室的中央，然后看着她一身红裙横扫敌手，激光刃如同魔术一般解开她所有的禁锢。
    可是无论她再怎么看，面前也依旧是一片空荡荡。
    没有人来救她了。
    精神触丝缓慢地膨胀、延伸，然后悄无声息地转化成截然不同的形式。
    就像是接入了星网一样。
    林砚仰起头来，赤红的眼睛一如往常般笑了起来，却无端地看得人胆寒。
    她的声音如同撒娇一般，软软糯糯地响了起来。
    “克里斯汀，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是个潜在的疯子。”
    “你不在了的话，我会坏掉的。”
    “你为什么还不出现来阻止我呢？”
    星舰的推动器突兀地熄灭。
    她微笑着，精神触丝被模拟成数据入侵到星舰系统之中。
    “克里斯汀，救救我。”
    刚刚发出第一声的监.禁室传声设备被粗暴地掐断，随即一切如同一场恐怖的灾难在这艘星舰上蔓延开来。
    星舰失控了。
49.第 49 章
    威尔森公爵的脚步停了下来。
    整条星舰通道都在一瞬间黑了下去, 只剩下应急灯光幽幽地亮着。
    “怎么回事？”公爵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
    下属立刻低下头, 抱着光脑询问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全舰突然能源供给中断, 包括备用能源的供给也被中断了……舰桥方面正在协调，争取在3小时内恢复能源供应。”
    “星舰能源中断？”威尔森公爵反问道。
    下属暗自猜测着公爵的意思：“虽然目前星舰无法做出反应，但航行速度慢, 并且这片星域没有任何的阻碍物，还请大人放心。”
    威尔森公爵乘坐星舰在星际之间穿梭了这么多年, 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意外。一片昏暗之中, 下属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却也能推断出来这位公爵大人的心情想必好不到哪里去，找了个机会就溜了。
    威尔森在黑暗之中沉默半晌, 还是转过身去，重新走回了监.禁室。
    反正这星舰上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还不如去看看那位高贵的公主殿下，现在又是什么丑态。
    威尔森公爵在监.禁室前站定, 隔着厚厚的玻璃看了过去。
    刚刚形容狼狈的公主殿下似乎冷静了下来，此刻正安静地坐着, 头微微低垂，一头有些凌乱的黑色长发在脸侧垂了下来。
    “殿下，想要聊聊天吗？”
    林砚微微偏了下头, 长发仍旧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看不清她此刻脸上的神色, 威尔森却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塔星上人人都知道当初的林皇后究竟有着怎样的才能, 却没人知道殿下的才能。”威尔森公爵微笑起来，“如果不是之前得到了消息，我甚至还不知道您就是向导联盟那位神出鬼没的神秘黑客。”
    林砚没有出声。
    于是威尔森公爵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您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会知道您在向导联盟，又是怎么将您带到这里来的吗？”
    林砚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威尔森公爵定定地看着她，语气骤然深沉下来：“……那么，您又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您的哨兵会遇上敌军，最后——变成了那样的结果呢？”
    林砚终于动了动。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无力地咳嗽理论两声，连声音都是嘶哑的：“……为什么？”
    威尔森公爵似乎极其享受这样的感觉，他刻意地延长了时间，这才道：“因为——”
    道尔将军看着还躺在医疗舱里的某人，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一次克里斯汀的行动，简直惊掉了在星舰上战斗的一群人的眼球。
    无论是中途的突然停手还是之后的反杀和疯狂，似乎都超越了正常的范围之内。
    而疾行者发回的驾驶员监察报告，则让这情况显得更加棘手了起来。
    ……精神连接断开。
    疾行者的报告中，虽然只是寥寥几个字推测了一下，但就是这么简单的几个字，背后预示着的东西却沉重得让人无法负起。
    精神连接断开，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中，代表着哨兵向导中的一方死亡。
    而极少数的情况，则代表着精神连接被人为地以科技手段进行了阻断。
    克里斯汀和林砚，无论她们遇上的到底是哪一种情况，接下来的即将发生的事情，都绝不会轻松。
    道尔将军再次看了看他发往军部的问询，布兰登上将仍旧是那副含含糊糊语焉不详的样子，每当他直接地问询到达军部的林砚和楚，总会被布兰登巧妙地让开话题。
    道尔•沃尔特已经不打算再继续等待下去了。
    之前突然暴走疾行者成功地拖住了时间，他们等到了从第三军团赶来的军团三大精锐舰队增援，顺利清扫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