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直女
男生一拉凳子站起来:“我跟大家说个事儿。”
开始了。
林牧调动想象力,结合了小时候看过的谍战电影,甚至将摔杯为号都放进脑子里摆了个杂烩,紧张地放下筷子。
铺陈背景。那天操场上如何如何,篮球赛约定如何如何。
季舟白做他女朋友的赌约如何如何。
男生概括结束,举起杯子:“我觉着哈,大家都是二中的,没必要伤了和气,再一个,拿篮球赛定女朋友,对人也不太尊重。”
转着杯子,里面的颜色淡淡的啤酒混着泡沫翻滚在透明的玻璃杯中,季舟白微微扬起嘴角。
“今儿个想借这次一块儿吃个饭,我就想,和你交个朋友。”男生转头举杯敬季舟白,“没别的意思,就消除误会。大家都知道我看上你了,你也别觉得我是个浑球,你答应不答应,就看我之后的本事了,今儿个,就是这么个意思。”
“意思是,你们要替我们扫卫生区了?”季舟白噙着笑,好像没听懂他的意思似的,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我们又不是一定输。”
接着是沉默,然后噗嗤一声,不知是谁笑出声,一群人嘻嘻哈哈笑了起来,仿佛听见什么巨大的笑话。
男生笑:“就是一笔勾销,别约定了,给你们班个面子。”
季舟白往后一靠,林牧目光灼灼地看着季舟白。
十班确实赢不了。而且今天六班的求和是最好的结果。而且季舟白也没盖棺定论就要做人女朋友,这样挺好的。
但是,这就是默认了,十班就是赢不了。
对季舟白来说挺好的。林牧慢慢地权衡利弊。
十班赢不了,这个约定也不是十班整体的约定,今天作出什么决定,十班的人都不会知道。
一切归零而已。
季舟白开了五粮液咕嘟嘟地倒进杯中。
“不。”她举杯,“约定就是约定,愿赌服输,还没赌,不算输。”
一饮而尽,杯子磕在桌上,季舟白往后一推椅子,站了起来,略一踉跄,拽起外套披上。
林牧匆匆起身,抱起外套跟在她身后。
“不能走。”男生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们干嘛呢,季舟白,别伤了和气,你迟早都得和我好,现在闹得不痛快,以后日子可不好过。”
季舟白笑着回过头:“不是不给你面子,但是叫我们认怂也是不是不太好?”
她挪到桌边,扔开自己的杯子,将剩下的半瓶咕咕灌进嘴里。
酒顺着下巴淌了半胸脯。
她又咬开另外一瓶,喝白开水似的倒进嘴里。
将空瓶倒过来,对众人展示一圈,扔下了,转身,低头哆哆嗦嗦地找拉链,没拉上。
林牧过去拉上她的拉链,季舟白暗中使劲拽住了她,由她搀着走了出去。
跌跌撞撞地下楼,寂静的包厢里传出一声:“操。”
☆、【倒v开始】轻浮!
识时务者为俊杰,偏偏两人都不识时务。
嗷一声,一股尿骚味的饭店厕所里,季舟白被林牧扶着,不断地吐。
好像就在这相偕进厕所的过程中,林牧更能挖到季舟白其人的内容。
导致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每每回想季舟白,都是那一身冲天的酒气混着发丝的清香,两种味道杂糅,渐渐酿成一股难言的微酸。
打车回校,季舟白撑着还能走动,喝多了头晕,一定要在座位上睡下。进门时是第一节课下课,无端翘课不知道班主任是否知道,林牧半是忐忑半是慌张地进了门,把季舟白扔下,看见外套的酒一大片,一定要给她脱下。
季舟白醉糊涂了,以为林牧要来非礼她,和她撕扯起来,却又没多少力气,被林牧摁在座位上,扯下了外套。
里面穿着个薄褂子,也被酒打湿了,再扯下来,里面竟然只穿了背心。
她注意到季舟白洁净的后颈披着几缕碎发,敞在领口宽松的背心里,顺着线条仿佛看得到后背的轮廓。女生温柔的轮廓汗湿了也不显得黏腻脏污,背心里看出内衣带子的形状,勒住那温柔的曲线……后背正中一片汗湿成一团玫瑰似的,湿漉漉的深绿,仿佛一片深深水潭。
林牧看季舟白软软地压在桌上气若游丝地喘气,摆过脸来,下巴的角度恰到好处地和耳朵连成一线,尖尖的俏皮的耳朵,和白净的面庞连为一体,鼻尖上沁出汗来,睫毛湿漉漉的,眨眼时像风从林间穿过,吹拂鹿的眼窝。
林牧惊慌地往后退了退,险些跌进垃圾桶去,手磕在门上,发出当啷一声。
季舟白埋下头去难受地直喘气。
拿着人家的衣裳,林牧一阵阵地心悸,拍了拍烧红的面颊,感觉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怎么了?
收了衣裳晾了晾,拿自己的校服披在季舟白身上,忙活这一下,却已经上课了。
班里冲天的酒气引来人的注意,李春丽拽了林牧问八卦,林牧却沉在自己慌张的情绪里没多搭理她,只回答说是不小心喝多了,便匆匆赶回自己的座位去。
季舟白喝醉酒很乖,上课也没动静,就是数学老师讲题时总嗅到她身上那股酒气,徘徊在后座,有意无意地看她脸色,但她将脸深埋胳膊,数学老师窥探无果,回去继续讲题。
林牧翘了一节课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班主任耳朵里,在办公室一众老师的见证下,她带着一身沾上的酒气进了办公室。
老老实实交代了前因后果,班主任夸赞:“做得很好,你如果不过去的话他们很容易冲动,发生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但是耽误学习就不好了,你应该先把她的学习拽上来,而不是被她同化。”
于是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答应多做两套题补回今天的课。
对六班的事情却仿佛梦魇一样萦绕心头,偏偏李小川真的和季远山他们下去天天练习篮球,以自己的形式发奋图强着,更时时刻刻提醒林牧这个约定。
她试图理解季舟白对十班的这点儿人活一口气的执念,但没能理解过来,晚自习的时候,季舟白睡醒,双手冰凉,还是醉着,披了衣裳将林牧的还回去,才交代道:“我要是答应了,就是默认要做他女朋友。我没那么好心,我根本不在意什么班级荣誉。”
李小川捧着书过来了,两人结束对话,林牧一边有意无意地瞥着季舟白的脸,一边心事重重地授课。
结束补习后,她逃也似的收拾书本。
“你不给她留数学题了吗?”李小川还沉浸在自己能够自行理解一些没见过的题的喜悦中,看见林牧起身,不知怎么就问了这么一句。
“哦对。”林牧按手在季舟白的书堆上,看季舟白瞌睡得眼皮也抬不起来的样子,又忍不住问,“晚上你送她回去吗?”
“她爷爷不喜欢我,我不能去。”
“叫季远山送她回去。”林牧先做了主,看见季舟白正缓慢地反应过来,抬脸打量她。
避让过季舟白的目光,林牧说:“今天不留卷子了,好好休息吧。”
“意思是我喝了酒就不会做题了呗?”季舟白搓着手臂回了一句,仗着酒劲把书翻开,“留!我能做!”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牧无话可说,规规矩矩指定卷子递给季舟白,踩着下自习的铃声回座位去做题,试图驱散今天莫名的心魔。
直到周萌萌来找她一起回家,她才回神,将书搁下,慢吞吞地收拾书包。
教室后面,季舟白孤孤单单地睡着,身上披着的外套耷拉在地上。
这时已经下自习很久了,教室只剩她们两个。
周萌萌趴在门口犹豫着,林牧喊她进来,自己到后座去,推醒了季舟白。
捡起外衣时,季舟白醒来,恼怒地一推:“你干什么!”
“下自习了。”
“我又没聋。”季舟白没好气地打了打哈欠,劈手夺过校服穿上,踉踉跄跄地起来,往外面走去。
“季远山呢?”
“玩游戏去了,我说自己回去。”季舟白回过头,“你怎么那么多管闲事?”
林牧无言,目送季舟白跌跌撞撞地出去。
一手拎起书包,一手拿了锁,等周萌萌出来,锁上教室。
“季舟白不好相处吧?”周萌萌和她聊天,“你们班的好像都挺难相处的。”
“也还好。”林牧背起书包,敷衍周萌萌的时候也敷衍自己,心事像重重繁花缀在枝头,千朵万朵压枝低。
“你身上一股酒气……”
“哦,班里有同学喝醉了,全班都那股味儿。”
从教学楼出去,已然一片万籁俱寂,但仍有几个班的窗口亮着,人影憧憧,静寂无声。
夜色如墨,漆黑一片,点缀三两疏星,恍惚听得树叶哗啦啦被风掀起又落。
从吱呀作响的旧校门出去,周萌萌才感觉到她的心事。
“你今天心情不太好。”
“还好吧?”林牧口不对心地摸出兜里的单词册来,却带出一条小毛巾来。
是今天季舟白给她搭在腿上的,她离开时怕毛巾掉,顺手扯进了兜里。
好像捏着个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她打了个哆嗦,再眼不见为净地塞回兜里。
周萌萌诧异地多看她两眼:“你今天怪怪的。”
“啊?没有吧?”林牧挤出笑容,专心致志地与周萌萌聊天,遮掩自己也不能说清楚的不对劲。
季舟白可是女生啊!她疯了?
回去专心致志地对付林爱玲的火眼金睛,最终洗过澡,总算坐在了自己房间。
似乎从哪里看到过这样的现象,她拿了垫子放在地上,跪在上面,趴下去,在床底找她藏起来的杂志。
一本情感杂志说,女性对女性产生爱慕,往往是因为崇拜这种情绪在作祟,而且想以对方为榜样,模仿对方,成为对方的样子。
她合上书,感到自己得到了答案。
今天像着了魔,看见季舟白,突然心跳像擂鼓一样,呼吸都不是自己的。
原来是这样。崇拜这种情绪是不分性别的,而她在和季舟白相处的过程中,发现了她的闪光点,并取长补短地自动挖掘了季舟白的美好之处填补自己的遗憾。
她释然地将书继续藏在床底的箱子里,压在自己的教科书底下。
又有一管黄色水彩颜料冒了出来,捏了捏还没硬,扔进纸箱。
从床底钻出来,像完成一件大事,林牧收好垫子坐在书桌前,拧亮了台灯,心无旁骛地复习起来。
如果妈妈知道她险些踩进早恋的深渊,一定会对她充满失望。
她顿了顿,庆幸自己及早悬崖勒马,阻断了自己离经叛道的思维,将自己规劝到正确理性的道路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