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直女
林牧瞪圆了眼,嘘了一声:“不要在我家提我爸爸。”
拿了饺子回来,季舟白已经钻进厨房了。
季舟白的个子比妈妈高,先前问起来,高二时刚到一米七,才十六岁,之后说不准还要长个子,林牧心里羡慕,但县城里,大家都说女孩子长得高并不好,长到林牧这么高就好了。
她们正在说话:
林爱玲:那你现在是一个人住?没事儿来我家坐坐,你知道周萌萌么,都把作业带上,一起学习。
季舟白:林牧学习可好了,我们老师都叫我们拿她当榜样呢。
林爱玲立即有了更深的笑意:她是什么好学生,在家里也不给阿姨做家务。
季舟白:我给您做家务呀,我可会收拾家了。
想到别处,林牧闯进两人的世界,拿了饺子放在一边,正好,第一锅饺子出来了。
“你们先吃吧,我把这个煮了。”林爱玲捞进碗里放上桌。
季舟白却扶着林爱玲肩膀坐下:“阿姨您先吃,我还没煮过饺子呢,让我学着煮吧!”
说着她挤眉弄眼地抓了林牧进厨房。
“谢谢。”她低声说,“她平时——”
季舟白瞥一眼坐在桌前如坐针毡的林爱玲,扬起下巴:“我是客人,她才肯听我呢。和你没关系。”
几乎猜准了林牧想说的话。
季舟白是真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煮饺子都显得笨手笨脚,林牧把她撵出去,又煮了二十来个。
等她把饺子端出去的时候,林爱玲正在大笑:“哎呀,真的?”
“那还有假?四班班主任脸都绿了,他们班参加比赛的十个人,一个也没捞着,林牧自己拿了俩,我们班主任笑得眼镜都掉下来了。”季舟白正在描述那场演讲比赛,“主持人说,‘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6号最终成绩,96.45分。’的时候,四班还以为是说刚下来那7号,哇一阵欢呼,跟打了鸡血似的尖叫,结果一个三等奖也没捞着,哎呀笑死我了。”
林爱玲大笑,心情大好地接了林牧递来的碗筷,三人吃饭。
吃饭时,林爱玲询问季舟白的家庭情况,季舟白捡好听的说,说什么自己的爷爷是老中医,说自己经常和林牧一起学习,林牧周六日也会和她一起做作业。
也得亏林爱玲不关心八卦也不经常出门游荡,没听说过季家那丫头在县城好事之人的嘴里的名声坏得像个一百年没倒的垃圾桶。
卢化太小,县城会传风言风语,季舟白知道并嗤之以鼻,林牧和林爱玲都不知道。
得亏不知道,没有先入为主地觉得她放-荡,林爱玲听季舟白添油加醋地描述林牧的好,眉眼弯弯。季舟白一点儿也没提自己,林牧听着觉得害臊。
吃过饭,她拿了手电筒准备送季舟白回去。
“人家白白一个人,你跟那儿陪人家一晚上。”
林牧觉得格外诧异,但季舟白已经眉飞色舞:“好!”
转头就抓林牧:“你快收拾东西!”
林牧被她推着收拾洗漱用品,季舟白跟在后头:“我有新的毛巾!你带个牙刷就好了!”
她再回房间收拾东西,收拾一些在家里做的试卷,仍旧觉得今天妈妈很不对劲。
第一,她们今天居然吃饺子?
第二,她今天居然被允许可以不在家过夜?
这件事太稀奇了。
季舟白坐在她床边,双腿蹬来蹬去,突然踢出一个纸箱子。
“林牧?”季舟白喊她,她沉浸在疑惑中没听见。
季舟白拉开纸箱子,翻出一堆旧杂志,不像林牧会看的那种,旧杂志下面是,一把彩铅?调色盘?水彩颜料?半个石膏脑袋?还有几幅看不懂的画,落款,杨林。
这几幅画下面似乎还有一张。她掀开,才看见半个脑袋,就被林牧一声:“你在干什么!”吓得往后一个趔趄。
“这是啥啊?你还有这爱好?杨林是谁?”
她问了仨问题,林牧挑拣最后一个:“是我爸。”
“你爸是画家?”季舟白又惊讶又觉得想笑,但她太聪明了,又转瞬想通了林牧父母之间可能存在的某种矛盾连带着这些工具——她立即把箱子藏回原位。
“死了。”林牧埋头进床底,仔细检查了一下不会再被随便踢出来之后,才皱起眉,“不能让我妈知道我藏了他的东西。”
季舟白点头:“我,问你一下但是你没理我。我没想乱翻——”
看来是没看到那幅画……林牧放下心。
那张季舟白像她的感情一样被深深压下不提。
“我收拾好了。”林牧说。
天太晚,有几截路没有路灯,她打着手电筒,但季舟白喜欢手电筒打出来的光柱,非要拿来玩,被她晃得像身处迪厅,林牧暗自摇头,却又无可奈何。
第一次去别人家过夜,林牧紧张,有异样的悸动。
才进门放下东西,林牧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我得回去一趟。”
季舟白一愣:“啊,这么晚了,你别走了嘛。”
“回去看看。”林牧抓起季舟白的胳膊,季舟白只好找摩托车钥匙。
重新回去,但门已经锁了。
林牧扶着门思考,脸色苍白。
就连季舟白也觉得不对了,听林牧说完,就更觉得不对劲。
两人都想岔了,把各色最可怕的可能排演一遍,于是面面相觑地白了脸。
“等一下——”林牧突然按手示意季舟白别慌,略一思忖,“我们到墓园去。”
“啊!”
抱着季舟白的腰,两人穿行在县城没有一辆车的街道上,摩托车引擎声像炮火一样烧遍全城,墓园前一条街林牧叫季舟白停下,两人猫着腰钻进阴森森的墓地。
墓园是留给那些无家可归的死人的,是从前一个大企业家献出自己家一块儿玉米地盖出来的。
当然后来林牧才知道那块儿地就是季老爷子年轻时献出来的事业,墓园旁边的荒地,严格来说,都是季舟白的财产。
无家可归据说阴气重,两个穿校服的女生幽幽穿行,时不时有鸟号叫声传出来。
没有灯,也没有烧纸的火。
也不知林牧怎么就眼神那么好,兜兜转转,轻手轻脚地绕到了一处。
林爱玲在一块儿墓碑前烧纸。
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季舟白眯眼,那是……杨林之墓?
林爱玲端了一碗饺子放在墓前,静静的,什么也不说。
等一把纸烧完了,那个女人才慢慢站起来:“林牧现在很出息,比你出息太多了,你给我在天上睁大眼睛看着,看看老娘什么本事。活着没本事,死了给我看好孩子,保佑她上个好大学。不然我就挖了你的坟!”
气势汹汹地威胁过了,又感觉不够,林爱玲回过头把饺子端走了,一点儿也不留给那个男人。
终归心软,还是又转回,把饺子放下,这才走了。
林牧和季舟白猫在阴影处看,等人走远了,林牧才长出一口气。
“你妈妈很爱你爸爸呀!”季舟白说。
林牧没有反驳。
长辈的爱恨,她没有资格评说。况且自己的爱情也没捋清楚。
“我们不去拜祭拜祭?你也三过家门而不入?”
“我经常背着我妈妈偷偷来,今天就不用了。走吧。”
季舟白对路过的死人都各自客客气气地问了好,林牧也跟着问好,才算走出去。
林牧放下一桩心事。
“所以你怎么知道要到这儿来?”
“猜的,超市早关门了,饭店也关门了,家里没人,我妈没别处去,要么在墓园,要么在河边。”林牧跨上季舟白的摩托,紧紧抱着人家,“麻烦你了。”
季舟白把脑袋一扬,想了一会儿:“你能不能以后别这么客气?”
“礼貌。”
这礼貌二字被季舟白记住了,她不想让林牧对她这么客气,不像最好的朋友。
她喜欢之前那个愤愤拿自己的钱整理好了一点儿不见外的林牧。
于是等回去,她反锁门,打开电视,打开DVD机,掏出光盘,客客气气地问:“林牧同学,您可以陪我一起看电影吗?谢谢你,麻烦你了。”
林牧失笑:“不,我要做题。”
季舟白把光盘一扔,开始翻光盘架:“《泰坦尼克号》、《花样年华》、《倩女幽魂》、哎好多张国荣的片子,还有外国明星,你知道《伊丽莎白》吗?这个有助于学习历史——”
“不看。”
“那你看鬼片吗!《咒怨》你知道吗!”
“不看。”林牧打开书包,掏出季舟白的卷子,“你看你这里,又错不该错的题,不然能上九十分。”
“你想玩游戏吗?”季舟白蛊惑林牧。
林牧把脸一板,拒绝道:“很晚了,再晚,作业都做不完。”
DVD的标在屏幕上荡来荡去,始终没得到回应,自动关机了。
季舟白只得被她按在桌前学习,暗道如今吃亏太多,说林牧一句,自己就先怕人生气了。
忿忿地做完作业,已经十一点半了。
丝毫未见困意。
林牧做的题比她难,又因为备课原因比她学习时间更长。
季舟白无论如何也想蛊惑她一起看鬼片,趴过去看讲义,见她在预习英语。
“我给你带早读嘛,哎呀有什么难的。”
她夸下海口,林牧终于动摇。
季舟白喜滋滋地打开DVD,一紧张就先按了播放。
这款DVD机,是必须要按播放才会开始播放光盘内容,而如果没有光盘则会自动弹出来。季舟白以为里面没有光盘,先按了播放预备弹出光盘,突然,电视画面一转,一群男女交媾的镜头。
林牧像触电了一样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季舟白吓得立即退出光盘,换上本来要看的鬼片。
但等光盘退出来,她才意识到这部片子比鬼片惊悚太多了。
《罗马帝国艳情史》,她好不容易才搞到的光盘,网上也能看但是画质不好……
上次看到一半没看完,她把这事给忘了。
眼见得把林牧吓得弹了起来,蜷进一边做题,季舟白也吓白了脸:“我没看黄-片——”
“哎呀——不要说了!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林牧认定她就是在看黄片,一张脸红得像旭日东升。
捂着发烫的脸,她埋头进自己的题库去。
季舟白不肯受冤枉,把她的脸掰过来:“哎呀我真的没,你看嘛——”
“羞死人了!”林牧从没看过这西洋镜,脸烧得厉害,别开视线,“我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