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相依(gl)
不知什么因由,这时节鄢州城似乎格外热闹,俩人直问了三四家客栈,才找到落脚处。等收拾了行礼安顿好,庭院里晚风阵阵,夜空里星光都燃隐约在云层了。
店小二点着灯送她们到房舍,苏哲问给了点儿碎银子,问他鄢州城如此繁华,可是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小二哥高高兴兴的收了赏钱,笑得见眉不见眼:“公子这是问对人了。您这是一路问到了咱们客栈的住店吧,我们鄢州城本人口稠密,四通八达,但也不至于热闹成这样,只因来年春天,在京城和陪都各有件大事,一往一返,总要经过鄢州,是以入冬以来这人来人往的,一日多似一日。客栈酒楼多半客满。您这还算运气好,一个时辰前才空出的房子。”
苏哲听得点点头,薛挽香将好奇道:“来年是朝廷大比之年,莘莘学子从各地往京城赶考,这也寻常,那陪都又是什么事?”
店小二看看苏哲,苏哲笑道:“那是武林中的事情。在陪都玄武山,每五年举行一场以武会友的盛会,为的是让给江湖上各门各派的年轻子弟有相互切磋学习的机会。因着盛会会在玄武山以斗酒祭天,也称为玄武祭。算是武林中一等一的盛事。”
薛挽香听得懵懵懂懂,店小二却一个劲的点头:“小的看公子一表人才,人中龙凤,不知公子是往京城文比还是往陪都武斗?”
“你看我像去科举还是像去打架?”苏哲笑问,语气调侃。
店小二左右瞧瞧,眼珠子在薛挽香和苏哲身畔转了一圈:“打架哪能带着夫人呢。您定是上京赶考的才子,还带着红袖添香的佳人。”
苏哲笑笑不接话,让他一会儿送些热水上来。
店小二答应着去了,走到门口想起方才苏哲给的赏钱,又多说了一句:“公子既是要上京赶考,近日若无事,还是少往生僻处去吧。”苏哲问何故有此说,店小二道:“城里热闹是热闹了,却也冒出来不少贼人,专门在生僻处守着文弱书生下手,您知道,这千里赶考的,盘缠都在身上,贼子都盯着呢。前些日子在城西接连出了两起命案,官府百般捉拿不着,都出了布告悬赏了。”
等店小二絮絮叨叨的出去,薛挽香关了房门,一回头看到苏哲坐在方椅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灯影下目光渺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后院的婆子送了热水来,薛挽香将俩人的衣裳行礼都搁进柜子里,自去屏风后梳洗。出来见她还蹙眉深坐,便走上前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苏哲眨着眼睛道:“在想店小二说的布告悬赏,肯定值很多银子。”
薛挽香眉心一跳,立即斥道:“不许去!那是出过人命案子的,你有几个脑袋敢往那里凑!”
苏哲扭头看她,一时转得狠了,脖子拧了一下,她呲着牙按住后颈:“诶哟。。疼。。”
薛挽香眼风扫过,不想理她。
苏哲歪着脑袋跟她讲道理:“也不全是为了银子。那些贼子趁乱为非作歹,即便没有悬赏,我们也当去为民除害。行侠仗义,乃我辈中事。师父让我出门,不就是为了历练么。”
她的语气义正言辞,可脖子大约疼得厉害,脸上哭唧唧的,薛挽香瞪她一眼,简直没眼看。
苏哲看她不说话,自己跑去拧了块热巾布,敷着脖子转了一圈,略好些,才在屏风后梳洗了。
薛挽香坐在灯下,听到水声响起,突然回过神来,支支吾吾道:“你,你在做什么?”
浴桶挺深,只是水有些凉了,苏哲坐在里边撩着水打在胸口上,一壁回道:“沐浴啊。方才你不是洗过了?”
她还说得这般一本正经!薛挽香红了脸道:“你怎的不叫婆子再送热水来,那一桶水……那一桶水我用过的!”她越说声音越小,亏得苏哲耳朵尖,好不容易听到了。
“用过又怎的?在渔村时你给我洗手洗脚,用过的水你不也用么。”声线里含着笑,从屏风后边传出来。
薛挽香咬着唇,细声细气的道:“那怎么能一样。”
说话间苏哲已简单打理清楚,穿着一身中衣出来,长发用一支碧玉青竹的发簪定着文士髻,打眼一看,便是个楚楚少年郎。
“怎的不一样?你我之间,这般生分做什么?”发角被打湿了,落下几粒水沫,苏哲伸了个懒腰,忽而皱起眉,手又托到后颈上,“啧”了一声。她歪着脑袋看着薛挽香,也不说话,只那一双大眼睛里都写着“你不管我了么?我都快疼死了”。
薛挽香无可奈何,上前拍开她的手,纤手伸到她颈脖下,柔柔软软的揉着。
苏哲扬起笑,乖乖坐在椅子上,任由她拿捏。
更漏滴过子时了,窗屉子还开着,晚风略过,灯火里浅蓝色的烛心晃出一片光影涟漪。盈盈的香气从薛挽香的手腕指尖漫了过来,苏哲半阖着眼,忽而想起适才店小二说的红袖添香。
“笑什么?”薛挽香给她揉着脖子,想到她要去揭布告,忍不住在她修长的颈项上捏了一把。
她含着笑略旋过身,挑眉仰头看。
刚沐浴出来的人儿,发鬓还湿漉漉的,眼角眉梢都是欲说还休的话。薛挽香忽然不想问了,她戳着她脸蛋,要她转回去。苏哲却握住了她柔软的手,俏丽的脸蛋贴在她手背上,声线清朗如长叹:“也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从邺陵城到临淮城,至此行程已过半,从未曾想过,这次下山能遇到这般多的事情。虽然几次三番,咱俩都吃了不少亏,可我还是觉得……”
“觉得什么?”薛挽香的手腕翻转,托住她鹅蛋脸颊收尖的下巴。
苏哲在她手里略抬起头,一呼一吸都落在她手心,唇边婉约一笑:“我还是觉得,如果这条路,能够走得再长久些,那也很好啊。”
月光融融的落在窗台上,细风传来不知名的花香味道。这般冷的天,竟还有花香。薛挽香恍惚的想着,灯火下苏哲的眉眼中欢喜又认真,仿佛能与她结伴同行,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她的指尖还凝着那人的温度,她的心绪跟着灯火微微摇晃,苏哲又笑了一笑,张开双臂,拥住了她的腰。她也不知想到了哪儿,只觉得被她眼眸中的火焰一步步吸引,呼吸愈近,等回过神时,才察觉自己的唇,已贴在苏哲光洁的额头上。
次日一早,苏哲果然去了府衙,朱红色的大门外有两头威武石狮,门里站着几个衙役。布告栏前围着一小圈人,苏哲个子高挑,站在人群外抱着手看。
犯案的贼人约有三四人一伙,布告上没说清,只写着身负武艺,下手狠辣,除了城西的两起命案,还曾有其余作奸犯科,衙役和巡捕也几次拿人,将捉到人也就罢了,竟还被他们连伤两人,所以布告上,赏金着实不低。
苏哲正凝神寻思,长街另一头飞奔过来十余骑,车上人烟稠密,马轿纷纷,那伙人毫不在意,只一昧疾驰,一时间惊叫声连连。苏哲看得皱眉,却见十几个家臣护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路奔到府衙前,那少年一袭青翠色锦袍,脸上得意洋洋,等小厮牵着马走到下马石旁,他翻身跳下马背,一径往府衙里去了。
第0章火花
将近掌灯时候,苏哲才从外边回来, 带着一身的水汽。
“怎的不等雨停?仔细冻坏了。”薛挽香看得皱眉, 取了干净衣裳打发她换下湿衣。
鄢州城虽比别处暖和, 但到底是在冬令里,入了夜, 寒气更盛。苏哲用大巾布擦了擦脸, 一面解着外袍一面笑道:“回来得晚了,也没说一声,怕你着急。”
薛挽香站在她身后,接过外袍时顺手摸了一下中衣袖口,有些润。“里边的也一道换了吧。这客栈有廊棚可以晾着,明日下雨也不怕。”她说着到柜子前给她取了衣裳过来。
房门掩着,外头残阳半落, 橘红色的光亮从窗户纸上透进来,映在苏哲白皙的背脊紧致的肌肤上,镀出一层朦朦胧胧的光影。薛挽香背过身,听到湿衣裳落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面上有些烫。她略转回身, 视线避开苏哲的身子, 低头捡地上的湿衣, 却看到一双曲线颀长的小腿,月弧形般落在眼前。
“你还没用晚饭吧?”苏哲穿好中衣中裤,系着丝带,看到薛挽香捧着湿漉漉的衣裳发呆。“怎么了?”
“嗯。还没。”薛挽香撇开眼,淡定的应了, 没顾后边的话。“你把外袍穿上,我叫店小二送上来。”
“就知道你会等我回来用饭。”苏哲展着手臂,等薛挽香帮她把外袍搭到肩膀,穿过两袖,回转身子。
薛挽香垂着眼眸给她掩上襟口,仔细的系着扣带,长长的眼睫微翘着,像一对扑闪的蝶翅。
冬日里时令易过,天色已黯淡下来,近在咫尺的人儿都有些影影绰绰的模糊。房舍里暖光依稀,苏哲站立在床榻前,不知怎的,只感觉一颗心砰砰砰的跳。
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玉润白腻的下巴,薛挽香在暗昧的光束里定定的看着眼前人。苏哲的动作有些轻佻,可她一点儿都不觉得讨厌,相反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喜。心跳得太快太混乱,她害怕这样的欢喜,于是在苏哲的唇倚近她时,她偏开了头。
苏哲的指尖微微一顿,松开了她的下巴。薛挽香心细如尘,立时便察觉了她的失落。这份失落让她的心也狠狠的跌了一下,像一足踏空,说不出的压抑难受。
分明没有做什么,分明她和她之间,只是萍水相逢的结伴同行,终有一日要陌路。薛挽香眼中酸涩,捉住苏哲的襟角,挨到了她的肩头上。
苏哲拢住了她的身子,轻轻抚摸她柔长的秀发。对薛挽香,不知何时有了别样的心思,总想抱抱她,亲亲她,舍不得她受苦,恨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都给她,虽然她所拥有的不多,可她总想着,一切的一切,她都可以给,她都愿意给。
这般的念头,她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悄悄的,想一想。若是有一日……不,是必然有一日,她与她分离,偶尔想起时,她希望薛挽香终究能念着她的好,至于其他……
没有其他。
黄昏的屋舍中,两个俏丽婉约的身影相互依偎着,谁都不愿意打破静谧。庭院里梨花飘雪,叶落成浪。天边暮色月如钩,惟愿此生人依旧。
店小二打着千儿说厨房里的厨子已经回去了,薛挽香道声无妨,自去下了两碗面,面汤清澈,有菜叶子和葱段儿。
苏哲看看她碗里清清白白,自己的碗里却有个鸡蛋。
“为什么我要多吃一个蛋?”
“因为你瘦。”薛挽香喝了一口面汤,才不要告诉她是因为厨房里刚好只有一个蛋,她整日在外奔波劳累,多吃一个是一个。
苏哲夹起煎鸡蛋,一口咬掉半个,将余下的放到薛挽香碗里:“你才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