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犯上
“我非稚子,乖字一词不合适。”元莞冷着脸色,转首看着窗外,元乔握了会儿,也未曾做什么,松开了手,“回府注意着身体。”
元莞应了一声,目光从她腰际的香球上略过,想起一人来,“元清守孝一年多了,难不成真的守满三年才回封地?”
元清与其父不同,为人温润,待人谦虚,给父亲守孝之际,几乎不出府邸,就像不存在一般,元莞看到腰间饰物想起那枚玉令,这才忆起临安城内还有这人。
“嗯,他不惹事,恳求替父守孝三年再出城,你放心,我令人盯着,不会生事。”元乔道。
是人都有软肋,元乔对豫王一脉一直都很宽容,元清又真的是她侄子,比元莞这个假的要真的多了。元莞也没有再说什么,淡淡提醒她一声:“陛下莫要砸了自己的脚。”
她不信元清憨厚老好,就凭着他父亲膝下那么多儿子,他还能稳坐世子之位,就可知心思不简单。
“好,我会注意的。”元乔笑意温煦,心口的暖意渐渐而起,见她担忧,又宽慰她:“他在京无权,又不与人来往,待孝期结束就令他就藩。”
元莞见不得她为豫王一脉的人说话,眄视她:“既然有孝心,哪里不能守孝,偏偏选择临安城这个是非之地?”
她极为反感,元乔不好再谈,避重就轻地令她多保重自己的身体,莫要贪凉。
“执迷不悟。”元莞临走说了一句,元乔目送着她离开,想起她陡然生气,又是一笑。
元莞并非是执着于旧事的人,或许在时间的流逝里会渐渐忘怀。
她可以等,三年五载,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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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莞去资善堂的事,隔日宗室就知晓了,有人表示不满,道废帝居心不良,意图利用宗室子谋事。
上奏的不仅有御史,还有宗室内的人,奏疏发回中书,魏律令人压下,翌日又有人接着上奏,御史台不可动,皇帝将不满的宗室子贬出京去做巡察使,体会民生疾苦。
几道调令一下后,就不敢有人议论此事,宗室捏着鼻子不敢出声。
皇帝有意偏袒,也无人敢说什么,御史再不满,也不敢接着去上奏。元乔与小皇帝不同,她并非是傀儡,是握有权柄的皇帝,他们言官只有劝谏的作用,皇帝不听,他们吵破天也不无用。
毕竟非是触及朝堂根本的大事,闹狠了,也是他们无理。
贬黜的消息很快闹到全城皆知,皇帝与元莞一般,对宗室并不亲近,他们所为无异于自寻死路,也无人敢去求情。陆连枝对此事有不同看法,恰好在魏国公主府做客,就当作玩笑话同长公主提起。
魏国长公主不涉政,但此事涉及到元氏宗室,她也有所关注,可心里依旧偏袒元莞,不屑道:“不就路过看一眼,也值得这么闹,就是闲得无趣,打发出去也好。”
陆连枝手中剥着坚果,明白魏国长公主的偏袒,跟着道:“是小事,可我感觉陛下对元莞格外看重,感觉不一般。”
“姑侄这么多年,若无情分,也奇怪。”魏国长公主不明白话中之意,只当是平常疑惑,她熟知元乔的性子,并非绝情,废帝后对元莞一直愧疚,也是不断弥补,更不会因为小事就发落她。
两人想不到一处去,陆连枝感叹她被姑侄关系所蒙蔽了,便道:“元莞道她二人并非是姑侄。”
这些话听了太多,魏国长公主不信了,若不是姑侄,元乔将人留在身边做什么,她不予回言,陆连枝又开口:“陛下好似喜欢元莞,待她不同寻常。”
“哪种喜欢?”魏国长公主眼皮子一跳,感觉话中有话。
陆连枝将剥好的坚果递至她身旁的几上,虚虚一笑,将声音压低:“自然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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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里酷热,元莞搬进三面围水的竹楼里,开窗可见碧绿的湖水,躺在床.上就能听到潺潺流水声,清凉而惬意。
府里被她修缮过一番,不抵垂拱、福宁二殿奢华,冬日取暖、夏日避凉却不差,她走在竹楼廊下,赤脚踩在水面上,透骨的凉意从脚底传至肌肤内,舒服得眯着眼睛。
她快活不已,那厢落霞迎着魏国长公主走来,竹楼内清凉,踏上来就感觉散去酷热,魏国长公主也觉得散去几分酷热,见到水面嬉戏的人,眸色沉了沉。
落霞察言观色,见她不喜,轻轻咳嗽一声,元莞回身,弯眉一笑:“姑母怎地来了?”
她急忙爬起来,赤着脚走近,请她入楼内坐坐,又急忙去换身衣裳。
魏国长公主细细打量这座竹楼,幽雅别致,一人住着很自在,屋内摆设古朴雅致,与元乔性子挺符合的。
打量好了之后,元莞才匆匆出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十七岁废帝,如今她已有二十一岁了,算不得年少,蓝眸润泽,给她昳丽的面孔添就一抹特有的风情,笑意绵软,令魏国长公主想起当年刘氏入宫也是这般模样,一颦一笑都勾得先帝挪不开眼。
落霞奉了凉茶,觑了魏国长公主一眼后,小心地退下。
元莞不知她为何而来,在一旁坐下,寒暄几句问她身体可好,魏国长公主不问反道:“有几位小郎君长得不错,家世又好,性子温润,你可要见见?”
又是耳朵生茧的事情,元莞敷衍一笑,直言拒绝。
魏国长公主没有往日的和蔼,眼中透着冷光,继续道:“你若喜欢女子,陆家的县主也合适,再不济还有旁人,我替你相看着,这般干耗着辰光,于你也不好。”
元莞灵敏,感觉大姑母今日情绪不好,她警惕道:“您有话可直接说来。”
“你与陛下是何关系?”魏国长公主也不是委婉的人,直接说出今日来的目的。
她为长,将元莞看作自己的孩子,近年来也担忧她的处境,可元乔坦言不会为难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如今方知两人暧昧,她心中更加担忧。
元莞被问得有口难言,更不知她如何知晓的,勉强一笑:“新帝与废帝,您说是何关系?”
“若只是简单的废帝与新帝,你为何至今不嫁人,陛下为何不立皇夫?”魏国长公主言辞犀利,问得不留余地,就连敷衍的机会都不给元莞留。
她问得直白,元莞知晓糊弄不过去,回道:“您想多了,我与陛下如今很清白,她不立皇夫,您该去问她,我不嫁人、您想想谁敢要废帝?”
魏国长公主并没有放过她,直视她的眼睛:“陆家敢要。”
提起陆家,元莞嗤笑:“陆家跻身于大家之中,陆连枝行走于勋贵之间,左右逢源,数次来我这里打探消息,您觉得我会喜欢她?”
陆连枝的变化,并非只有元莞一人看出来,魏国长公主看破不戳破罢了,被元莞这么直白一说,沉默下来。
她并不死心,元莞与元乔二人是姑侄,哪里能走那条路,她担忧又不好直言,索性道:“既然如此,你出临安吧。”
元莞不肯:“我为何要出临安,您听了几句话,就赶我出临安?”
“你既无留恋,为何不走?”魏国长公主不信她的说辞,元乔将拘在宫里多日,又甘愿为她得罪宗室,其中关系必不简单。
“走与不走是我的自由,退一步说,我与元乔毫无关系,就算喜欢又如何?”元莞敛去笑意,觉得世人莫名可笑,元乔并非昏君,她又非祸国殃民之人,还未曾做出什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赶她走。
眼下她与元乔没有什么,若真的做了什么事来,她就是千古罪人了?
魏国长公主被她直白的话气得手发颤,质问道:“你二人真的不顾及天下人的眼光?”
“我并非是先帝血脉,否则以元乔的性子,不会废帝,这点您该明白,至于我二人的感情,并非是您想的那样,清白二字,您该懂。”元莞努力解释。
“眼下清白?日后还能清白?”魏国长公主气得脑壳疼,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元莞,恨不得敲开她的脑袋,看看她的心思,又道:“悬崖勒马,为时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