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昨
一阵欢呼。
在场的人都知道她俩的关系,池莲拿着话筒在上面喊——
“柳词,结婚不许不请我,份子钱有来有往啊。”
柳词:“……”
贺毓嘀咕了句怎么这么幼稚。
这段被原封不动地上传,转发里全是哈哈哈哈,等到贺毓跟柳词参加完婚礼回去,发现网上她们几个人都被写成了段子,狗血天雷酸爽简直叹为观止。
柳词看得津津有味,下飞机了在车上还在看。
贺毓看着手机说我等回去便利店买几包纸,本来想天猫超市的,我记得都用完了。
柳词点头,“都十点多了,要不算了,明天再说。”
贺毓啊了一声,“反正就在门口,我记得小包的抽纸也没了,兔子还要兔粮呢,刚好小超市隔壁的宠物店这个点还没关门。”
柳词困得睁不开眼,贺毓摸了摸她的头,下车后把人送进电梯自己转身出去。
海边气候好,这边下午,梅雨季节又要到来,有点闷热。
贺毓穿了件长袖,她的手揣进兜里,往那边走。
她住的小区算是学区房,有所私立初中在这边,所以十点多有些小孩还在便利店买关东煮,穿着校服,一看就学生。
贺毓便利店出来又去了宠物店,宠物店在条弄里,老板说外面店面店租太贵,贺毓以前来就觉得光线不好,兔粮一小袋拎着出来的时候雨更大了,她啧了一声,后悔没听柳词的,明天也来得及。
她往外走了两步,这条弄的尽头是另一条街,贺毓在细细的雨声里听到细微的呜咽,还有她熟悉的那种拳头落在身体上的声音。
她转头,往那边走去。
越往越往里,这条路她以前走过,只不过没想到灯坏了这么黑。
“我打死你这个臭丫头……嗝……你又、又偷我钱了?”
“没……没有。”
“你还还嘴!”
“我没有!!——”
是个女孩,短发,倒在地上,看不清相貌,但是很瘦小,书包掉在一边。
贺毓嘿了一声,中年男人又打了个酒嗝,歪歪扭扭过来,小孩拔腿就要跑,又被拉住,被摔在地上。
“这位先生,这样不好吧?”
贺毓上前一步,把那小孩拎到自己身后,她还拎着俩塑料袋,对面二楼有灯,暖黄的灯泡,细细密密的雨落在她的脸上让她想到十几岁的自己。
也是在这样的雨天,被喝醉了的贺俊峰打得遍体鳞伤。
贺毓劝自己不要想,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一张平静的面孔。
但是太难了,在对方推推搡搡的动作里。
那小孩喊了声姐姐。
贺毓:“你爸?”
那小孩嗯了一声。
“我不是你老子是你谁?”
那男人吼了一声,伸手把小孩拎出来,一拳下去,贺毓的理智也被这一拳撞碎,塑料袋落地,雨滴滴答答地落在上面。
小女孩的哭声越来越大,几乎是嚎啕大哭,隔了很久,有人终于过来看了一下,蜿蜒的血迹顺着雨水往下流。
……
柳词接到警局的电话在她洗完澡没多久。
她喂了一声,听完之后手都在抖,她知道这样没办法开车,抖着手机给申友乾打了个电话——
“喂……柳语,你现在有空吗?来接我一下。”
“去医院。”
柳词咬着嘴唇,“贺毓把人打伤了。”
第76章
柳语本来都打算睡了, 柳词的这句话带着颤音,柳语啊了一声, 也没再问一句。
她当然听清楚了, 下床披了件外套匆匆往外走,她老公问怎么了,柳语就说你快点, 别废话。
柳语老公开的车, 接到柳词的时候柳词捏着手机,上车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
贺毓在医院里被清创,额头开了一道口子, 衣服也都是血, 警局有人跟在她身边, 包好还得做笔录。
柳词老远就看到了贺毓,急诊人来人往, 今天的雨来势汹汹, 活像天开了一口子, 泼出了好几起车祸, 急诊的床都不够用了。
护士缠好伤口, 贺毓抬眼就看到了柳词。
她虚弱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啊, 让你担心了。”
跟着贺毓的是个女警察, 个头也挺高,短头发剪得格外精神,看到柳词, 问了句:“你和她什么关系?”
柳词愣了一下,“朋友。”
贺毓:“女朋友。”
轮到那个女警愣了。
贺毓穿着的外套上还有血迹,她额头缝了针还包了几圈纱布,看上去怪滑稽的,低着头,又不说话了。
柳语站在一边问情况,柳词坐到贺毓边上,问她:“疼吗?”
贺毓:“当然了。”
柳词也没再说话了,她就静静地坐在贺毓身边。
跟贺毓打架那个也伤得不清,贺毓缝了两针,他缝了六针,腿骨骨裂,头发也被剃得干净。
背着书包的女孩从清创室出来,看到这么多人,又有点害怕,那女警看向那女孩,对柳语说:“另一个当事人是她的父亲。”
柳语看着那小孩,头发湿漉漉的,脸上也有伤,头发挺长,灯下泛黄,发尾还分叉了,戴着一副眼镜,看着格外文气。
文气得让柳语愣神,这个神态,这个个头,这个外形,都有点像当年的柳词。
“姐姐。”
小女孩跑过来,拉着女警的衣角,“不是那个姐姐先动手的。”
女警啊了一声,“等会你也一起来警察局。”
小女孩推了推眼镜,哦了一声,又冷冷淡淡的。
亲爸还在清创,她也没再进去看,反而跑到贺毓面前,喊了一声姐姐。
贺毓抬起头,她的衣服都很脏,这场架从推搡开始。贺毓很多年没打架了,只从那场大火以后,她的人生拐了个弯,不算十全十美,也能约等于一帆风顺。
小时候总是因为别人的耻笑而痛苦,性别的差异,家庭的歧视…那时候太过冲动,给洪兰纹带了很大的麻烦。
洪兰纹下班以后匆匆赶来学校处理,超市售货员的马甲都没来得及脱下,在办公室里认错,给老师道歉,给家长道歉,然后出医药费,是她好几天的工资。
贺毓被按下,咬着牙弯腰,眼泪凝在眼眶里说对不起。
可明明不是她先动手的,明明不是她的错啊。
谁都先看结果,过程反而不重要,读书多年,小升初,初升高,读大学,其实到最后,学历也不重要了,看你挣多少钱,看你结婚怎么样,再过几年,比比小孩。
最后……比谁活得长。
洪兰纹很爱美,白头发出来了要马上染回来,她拒绝衰老,可是人总难以抵挡时光的屠杀。更何况她也舍不得去染发,每次都是去申家要点别人染下来的自己臭美。
贺毓常常看她自己刷颜色,带着暴力因子的婚姻里,洪兰纹学会苦中作乐。
唯一的突破是因为那场大火。
可是来不及了,贺毓努力那么多年,让自己融入普通人的行列,其实都在跟自己抗争。
跟自己因为家庭催生的那些负面情绪斗争,跟被贺峰峻潜移默化影响的暴力倾向斗争,她努力做一个温柔的人,温柔到别人只能挑出太温柔的毛病,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不错。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死去的人以死给她心里的那颗炸弹加速爆炸时间,她苦苦压抑,没想到在这个雨夜里彻底爆发。
在对方带着酒气的声音里,在对方对小孩不屑一顾的口吻里,在对方伸手推过来的那一掌。
绷了多年的弦断了,无数的愤怒随着瓢泼的雨水倾泻而下,拳脚里她的恨意让她占了上风,女孩的尖叫,拳头落在人身上的声音,议论声,警车鸣笛声……
贺毓的眼里都冒出酸意,她啊了一声,抬眼看这个女孩,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说对不起啊。
对方的手伸过来,她穿着初中的校服,看着却不像个初中生,更小一些,校服很大,可能故意领的大一号,裤腿都卷了好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