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昨
“姐,下次能不能先说一声。”
柳语结婚好几年了,但在柳词面前还是矮了一头,觉得她这个亲姐姐十年如一日地擅自决定,有事也不会想到要跟大家商量。
虽然定居在哪里,买哪里的房,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好歹也说一声吧。
“好,下次一定。”
柳词答应得很快,但柳语知道这人脾气就这样,能敷衍一下就没错了,只能叹了口气,“那我叫小杨给你看看?”
小杨是柳语的丈夫,柳词听了摇头,“没事,我让助理张罗了。”
柳词闭了嘴,觉得亲姐在某方面真的讨厌。
台上的贺毓还在跟申友乾插科打诨,原本申友乾的结巴不那么明显了,只有情绪激动的时候才梦回当年,现在情绪是挺激动的,被贺毓怼了两句最后忍无可忍——
“你赶、赶紧嫁了吧。”贺毓:“嫁谁啊,我妈都不急你急啥,儿子都生俩了就别瞎操心哈。”
惊起台下一阵狂笑。
贺毓的性格吃得很开,她大学不在这边念的,打算定居在这边呢,也是因为小时候那点回忆。
洪兰纹再婚了,找了一个比他小的,不过看上去长得有点着急。这些年因为父母的离婚贺毓没少头疼,主要是她的生父太难缠了,还欠了不少钱,婚离得艰难,还有很多钱没还。
好赌的人欠下的钱很多,有些还是让洪兰纹签字的,要么就是他自己签了老婆的名字,拿不到钱的人也去告,传票一张张,急得洪兰纹皱纹都多了不少。
贺毓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磕磕绊绊地上完了高中,靠画室的老师接济,大学慢慢还学费,一点点地轻松起来。
到这个年纪总算是无债一身轻,好在她妈也不是普通人,在婚姻这种事情上对贺毓没有半点催的意思,可能是因为自己做了不好的榜样,还生怕贺毓想不开。
贺毓觉得好自己亲妈没事就爱瞎操心,她心理好着呢,大学毕业就回了这边,让她妈跟她老伴继续二人世界,她就不打扰了。
柳语看着台上的贺毓,笑着说:“贺毓姐还是跟以前一样。”
柳词喝了一口白葡萄干,“你又不是没跟她联系过。”
从小都一个圈子的,其实找个人很容易,柳词也不是不知道柳语跟贺毓有联系,这么多个人里,唯一跟贺毓老死不相往来的,好像也只有柳词了。
老死不相往来这个词有点重,她俩顶多是有这个架势。
但微信还是加了的,只不过从来没聊过,朋友圈里的点赞之交,随便拉个人都比她俩关系好,说她俩塑料都有点抬举了。
柳语有些唏嘘,当年她们跟杨绰离开之后,日子并不好过,一个独身的女人要拉扯四个孩子实在太难了,柳词差点连学都不上了,后来还是被杨绰逼着给上完的。
争气的反正一直是柳词,念书领着贫困补助,大学了就没问家里要过钱,没想到后来会因为一本书爆火,最后顺势就做了全职的作家。
杨绰自己存过钱,她们一直生活在离b市不远的地方,其实回去也不要多久,可柳词也没回去过。
可能是这些年的生活掏空了杨绰的身体,她断断续续地生病,女人很瘦,瘦得颧骨突出,她在小店里上班,后来又去一个小学做清洁工,每天早出晚归。
柳词是不希望她这样的,可是她对自己的母亲有亏欠,也有可怜,也不敢干涉,就看着她一天天地透支自己的生命。
但杨绰自己没有求生欲,这是谁都拉不回来的。
她好像只是含着一口气,想看着女儿长大,但是柳圆和柳好太小了,等到柳语成年,她已经瘦成了骷髅,癌症找上了她,像是她生命里又一个劫数的到来。
那年柳词刚大学毕业,她的新书爆火,摆在各大书店最显眼的位置,网站里特地给她做了专栏,一时间风头正盛。
柳词想把所有的钱拿去个杨绰治病,想着借钱,但被杨绰拒绝了。
她说:“你放过妈吧。”
这句话是杨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说的,她不愿意住最好的病房,依旧住最普通的,隔帘一拉,也遮不住人声。
柳语刚上大一,杨绰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在剥橘子,结果太用力,指甲戳了进去,橘子的汁水滴在她的牛仔裤上。
她都觉得这句话太重了,活像是柳词非要拖着杨绰一般。
柳词是柳家孩子心里权威最种的存在,杨绰是一个好母亲,可又不是,她的关怀在衣食住行,情感上却相当贫瘠。
不过也可以理解,孩子不是爱的结晶,可以说一开始是强.奸的产物。
她还愿意养着,已经是最大的慈悲了。
柳语的手都黏糊糊的,她不敢说话,看着柳词,柳词却没因为这句话露出什么其他的表情,她只是伸手把杨绰枯瘦的手塞回被子里,“好。”
杨绰很满意,她那天甚至要求柳词推着轮椅,带她出去晒晒太阳。
柳语跟在柳词身后,她觉得很难过。
她觉得杨绰在凌迟自己的姐姐,或者是柳词承担了大部分来自母亲的伤害。
更多的是她们一家都在互相伤害。
这太悲哀了,以至于杨绰死,她都没觉得太难过。
因为之前已经的难过已经花得差不多,那场大火之后的生活从来布满阴霾,只不过是柳词替她们戴起了口罩。
所以无论柳词脾气怎么样,她做什么觉得,柳语都没法干涉。
如果没有柳词,柳语,柳好,柳圆都是没有未来的。
可越是这样,柳语就越心疼,柳词太倔了,她无时无刻都不在和命运抗争,却也无时无刻地逆来顺受。
人从来都是自相矛盾的,只不过柳词的矛盾在她身上融合得很好,自卑又自信,坚强又懦弱,温柔又冷酷。
“姐,”柳语看着柳词又喝了一口酒,“你跟贺毓姐和好吧。”
柳语不知道柳词跟贺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觉得柳词和贺毓的冷战未免太长了,她们还是和当年一样,一个眼神都能让旁人看出亲昵,可又同样固执,别开脸不愿意低头。
柳词这么多年都没提起过贺毓,柳语发誓柳词压根没什么朋友,稍微熟点的可能是助理,但助理和编辑都是工作上的伙伴,压根不能相提并论,况且柳词也分得很清楚。
“我们好过吗?”
柳词笑了笑,“这个你别操心了,我不用你担心的。”
又开始了,柳语被这种辈分上的差别压了一头,最后只能叹了口气。
“那你今天住哪里,要不先住我那吧,小朵很想你。”
小朵是柳语的孩子,对柳词这个阿姨特别喜欢。
“不了,回头你把小朵带出来就好。”
柳词拒绝得很快,“我今天住酒店,这两天就会把住处安排好,你不用担心我。”
柳语点点头,转移了话题。
贺毓下来之后还拿了个超大的玩具熊,申友乾说是上台的嘉宾都有的。
大得有点可怕,贺毓下来的时候还笑,“这申胖,搞什么飞机。”
她隔着柳词对柳语说:“你拿回去给你女儿玩?”
柳语:“你不要啊?”
贺毓:“我拿去干嘛啊,还不是放沙发占地方,你家小孩喜欢。”
柳语:“那谢谢贺毓姐了。”
贺毓挥了挥手:“客气什么啊。”
贺毓坐了下来,看柳词低着头看手机,喂了一声,“不喝了?”
柳词:“你又不喝,我太亏了。”
贺毓挠了挠头,她耳朵上的耳饰格外显眼,一排的那种,“那好吧,我也喝,等会叫个代驾好了。”
柳词嗯了一声,喝了两口的白葡萄干玻璃杯碰了碰贺毓的杯子,清脆的一声,伴着申友乾实在难听的歌声。
“柳词,你妹说你本来要结婚了的。”
贺毓上来就是一口,一边的柳语被点了个名,有点不敢看她姐,这件事是她说漏嘴。
柳词听了,掀了掀眼皮,冷淡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