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说她非我不娶
妙音门当即便派人过去,狠狠地打碎了他的美梦:
醒醒吧,那不是什么瑶池仙子,也不是专门来见你的,就是我们的门主在后山闲着没事儿弹个琴而已。
看来美梦和现实的确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呢。
结果这位书生在知道了那便是年岁已高的妙音门门主杜抱琴之后,当场就烧掉了自己所有的手稿,然后没过多久,就活生生把自己给熬死了,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绝望的。
后来杜抱琴听说了这件事之后,还感叹了一下,特地派人下山去送了丧葬的银子,说毕竟是个读书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也挺冤枉的。
自从建立了法度完善的妙音门之后,她本就不太管事了,把所有的事情都扔给了心腹去做;发生了谁也没有预料到的这件事之后,她就更加断绝尘缘,除了那寥寥几位心腹之后,再也没人能够见得到杜抱琴。
因此当很多年后,妙音门把“杜抱琴已死”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还真没几人相信:
当年那位为痴恋杜抱琴而死的书生,留下的诗词还传唱在大街小巷、酒肆高楼里呢,人人至今都还会念那一句“朱颜青丝一相逢,人间颜色如尘土”。那不是瑶池仙女一样的人物吗?既然是仙女,怎么可能死,莫不是羽化登仙了吧?
人们的心底总是有着足够多的浪漫情节的。
他们本来就不相信杜抱琴的死讯,再加上妙音门堂堂的门主连葬礼也没有,甚至连个衣冠冢也没有,这就让妙音门传出来的消息更加没有说服力了。
一时间关于杜抱琴去向的各种说法日嚣尘上、争论不休,但是争论的点可再也不是“杜抱琴究竟死没死”这件事了,而是“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仙女”。人人都信誓旦旦地说着,她根本就没死,只是回到天上去了而已!
别说,杜云歌小的时候,最喜欢缠着凤城春给她讲这个故事了。哪个小女孩的心中没有过“其实我是个小仙女儿”这样的幻想呢?如果自己的先辈也是仙女的话,那自己的幻想岂不是就更加真实了?
可凤城春向来不信这个传闻。人死了就是死了,哪儿那么多虚头巴脑的故事?结果架不住杜云歌想听啊,没办法,凤城春就只能硬着头皮瞎编。结果编到最后,她甚至都会忘了自己之前又给杜云歌编了个什么,只能让夏夜霜接手,继续瞎编。
编故事的接力一直持续到薛书雁来才停止。
凤城春当晚过去打算给杜云歌讲故事的时候,发现她竟然已经穿好了寝衣,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这让凤城春好生疑惑,便问道,今天不听杜抱琴门主的故事啦?
小小的杜云歌摇摇头,朝着药房的方向撅了噘嘴,那是受伤最重的薛书雁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要住的地方:她是从塞外草原一路逃过来的,浑身是伤,还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就更不要说自己的先祖了。太可怜了,我就不听故事了,这样对她不好。
凤城春欣慰地退了出去,从此往后,妙音门内再也没有了杜抱琴的故事。人人都把这个名字封在心底,作为年少懵懂的时候对先辈的憧憬,亦或者作为一个可以仰望的、为此永不止息奋斗前进的目标,或者一个永远不会倒下的、妙音门的象征。
——可谁知在数百年后,杜云歌和薛书雁竟然真的能够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在这么偏僻的山洞里,在重重机关的掩护之下,看到一间废弃许久的闺房,里面还有一句骸骨?
再加上门口画着的那个丑不拉几、可即便如此也能看出来作画之人其实是有着良好功底的小狸奴,这个人的身份简直呼之欲出了:
如果这都不是杜抱琴本人的话,那就更没人能是了!
杜云歌默不作声地倒退了一步。
她毫不犹豫地撩起衣摆,双膝跪下,对着这句骸骨扎扎实实地叩了个响头:
“多谢杜抱琴门主孤身上忘忧山,开宗立派,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如此方有如今妙音门,方有天下女子救星,先辈高义,我等没齿难忘。”
这句骸骨的旁边还有个空荡荡的杉木琴架,光看这琴架的形状就知道是专门为九霄环佩准备的。毕竟圆首与内收双连弧形腰的形状,除九霄环佩之外,数百年前的琴还真罕有这个形制。
上面半点使用的痕迹也没有,想来是专门备下来的,可不知怎的,这把琴竟遗失了,提前备好的琴架也就闲置了下来,上面只能放了几只玳瑁甲。
因为时间过久,这些玳瑁甲也已经隐隐有了开裂的迹象;可即便如此,杜云歌也能认出来,那些玳瑁甲的样式和她的佩琴更换成了九霄环佩之后,所用的配甲的形状几乎完全相同。
于是杜云歌又拜了下去,这一拜,是为九霄环佩,是为天魔妙音,是为千百年后终于传承到她手里的手稿,是为妙音门眼下的辉煌,终究与这两位门主息息相关。
隔着一道门槛,在满室浮动的尘埃里,同样有着“中原武林第一美人”名声的、两位同样使用天魔妙音的妙音门门主,终于跨越了时光和生死:
“多谢前辈赐琴。峨眉派已将手稿交付与我,即便我资质愚钝,可勤能补拙。眼下天魔妙音重现世间,远震塞北,终于不负我妙音门威名,以此告慰前辈在天之灵。”
“无意惊扰前辈安眠,可终究想来……”杜云歌深深拜下去,低声道:
“再见一面。”
可没想到她这最后一拜起身之后,在她刚刚跪过的地方竟然也想起了机括的运转声。这个机括设置得相当精妙轻巧,薛书雁只来得及将雁翎刀堪堪递出挡在杜云歌的面前,一个小盒子便弹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了杜云歌的膝上。
那是个鎏金紫檀木的盒子。
除去因为被保存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因此没有被人长久摩挲而生出的包浆之外,这个盒子和峨眉派的掌门郑重地交付到她手里的、那个盛有杜抱琴亲手所撰琴谱的那只,一模一样。
第96章 终局
在这个盒子落到了杜云歌膝上之后, 整个房间里的机关, 便又被再一次启动了。
不过这次的启动不像是要将这个冒冒失失的闯入者格杀当场,外面所有的机关武器都没有半点启动的迹象;而更类似于某种无可奈何的驱逐, 只是缓缓地开始关门而已,关门的速度甚至慢得让普通人都能来得及走出去。
杜云歌甚至都能感受到这个房间原来的主人——也就是杜抱琴本人——挂着一脸“真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挥手赶人的场面:
好啦, 你拜见也拜见过了,东西也拿到了, 还不走?我可不招待你了。
“云歌,该走了。”薛书雁不容分说,拦腰便把杜云歌从地上半抱半扶了起来:
“你还有没有什么要带出去看的东西?这次的门关上之后, 就再也进不来了。”
杜云歌抱着手上的那个紫檀木的盒子起身, 飞速摇摇头:“没有了。”
在这个紫檀木盒子一落进她手里的时候,她就感受到了在盒子底部雕刻着的细小的纹路。
这些纹路一看便是为她们刚进门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将所有机关都牵系在一起的细线准备的, 可以说这个盒子才是这个废弃多年的房间里, 最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东西:
如果外面的人能够按照正确的路数进来,也难保会有歪打正着摸过来的寻宝人。
于是杜抱琴设置下这最后一道保护着她的手稿的锁,只有知晓一切了的妙音门自家人, 才会恭恭敬敬地在门槛外磕头行礼叩拜, 才能够触发这最后一道机关。
而这最后一道机关触发之后, 便会将这个盒子弹出去;盒子一弹出去之后,原本镶嵌在盒子地步的、所有的细线便会脱落, 这里的所有门便都会缓缓关闭。
如果硬要再次打开的话, 非得从里面开始, 再把这个盒子安上去一次不可,就像数百年之前杜抱琴做的那样。
谁也无法想象,杜抱琴是怎样把自己封死在了这一道黑暗的、寂寥的石壁里的。
在她将那个盒子放入地底的那一刻起,这里的机关便完全启动,细线一根接一根地将所有的机关都吊了起来,保护着这个秘密的山洞。在所有的机关都启动了之后,大门隆然关闭,石壁轰然闭合,连通她那被传唱在无数诗词歌赋里的美貌、被记载于无数正史野史里的功绩,都归于沉寂了。
得到了回答的薛书雁带着杜云歌飞身而出。她的速度可比杜抱琴设置的机括运行的速度要快太多了,直到她把杜云歌带了出来、杜云歌甚至还在石壁外面都用随身带着的香料,在手帕上把石壁上的那只小狸奴给拓了下来之后,那扇几乎要完全裂开来的木门和石壁,才彻底地、完全地闭合。
这里也终于成为了杜抱琴最终的埋骨地,再也不会有人能够来打扰了。
等到杜云歌和薛书雁按照原路返回之后,等得那叫一个心急,要不是看着两人腰上系着的绳子还在慢慢放长,都想亲自下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护法们便一拥而上:
“下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我就说不可能是藏宝地。你看,这里地势未免也太险峻了些,如果真的要把宝贝藏在这里的话,可要怎么运下来呢?压根儿就说不通。”
夏夜霜眼尖地看到了杜云歌手里拿着的那块帕子,便好奇地凑过去,对着这个奇形怪状的图案看了半天之后,发出了来自灵魂的疑问:
“这是什么玩意儿?究竟是个狗还是个刺猬?!”
不能怪她陷入人生迷思,实在是这玩意儿画的……不是一般的有碍观瞻。
别说,夏夜霜的这个问题还真的不太好解答。
随着她的这声疑问出口,顿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玩意儿上面,然后个个都露出了“我知道这东西很丑但是我不说”的表情,生怕这是她们的门主在下面等得无聊的时候随手画的东西,要是打击到杜云歌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