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新娘
他根本从那一天把楚秾领进门的那一日,掀开盖头看见那张秾丽精致的脸的第一眼,自己就难以忘怀了。
他起初不知道这种急躁失控的情绪是怎么一回事,自以为是对楚秾种种的厌恶,可是自己又抗拒不了楚秾对于他的诱惑,想要抱他,想要亲他,更想要把他弄哭,又次次对他心软。
他的欲念横生,然而他匮乏的情窍匮乏得不像话,自己做了许多蠢事,招惹他,又不知道怎么哄好他,把他越推越远,可是自己又想见他。
他陷入了一种怪异的迷局里,像只始终咬不到尾巴的狗,在原地痴傻地转圈,直到他想明白了,他才知晓,自己对于楚秾根本就是觊觎。
觊觎他寸寸骨血,透香蚀骨。
什么玩腻,根本玩不腻,楚秾与他而言,像是上瘾的毒药,就算用命吞食,他也心甘情愿。
拨云见日后,沈从祁眼神已经变了,盯着楚秾,深沉又浓郁,像是欲色在搅弄翻滚,盯着楚秾,几乎要把他溺死在眼眸里。
“我是你小妈!”楚秾慌了,他对于眼前如此陌生的沈从祁没由来地觉得恐慌:“你在说胡话,你不要胡闹。”
“是我娶得你!那老头子还死在床上,是我把你牵了出来,是我掀开了你的盖头!”沈从祁总算明白了他为什么听着小妈小妾一类的词这么厌恶:“按照婚礼,你是我沈从祁的妻子!”
他的小妈,即使有冠了‘他的’,他就永远没办法真真正正的拥有楚秾,所以他双标至极,他只允许自己说,不许别人认。
楚秾对着沈从祁的眼,他也仍旧记得眼前的男人是如何在婚礼那一日恶意地戏弄自己,又是如何轻蔑不屑地敷衍婚礼,他反驳说:“我们没有拜堂!”
“是你自己不情愿拜堂的!”
“我们根本没有行夫妻礼。”
“……”沈从祁一下子就沉了脸,咬着后槽牙,脖颈上青筋暴起,盯着楚秾无话可说。
楚秾说得正确,当日是他十分不耐烦于这个世界的落后礼仪,于是胡乱地敷衍着,轻蔑不屑地打量这个嫁进来的小男妾,以至于他现在肠子都快后悔青了,他为神无数年,却从来不曾尝过后悔的滋味,酸涩泛苦,想要杀了当初的自己。
“那我们就补上去……”沈从祁大抵是懊恼傻了,说出这种话。
“……”楚秾还想开口反驳他,然而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匆匆赶来,急切不已:“不好了!不好了!三姨娘!大少爷在外省失踪了,据说是被卷入了叛军里头了,大太太晕了过去,二姨娘叫你一并过去!”
听脚步声,来得还不止一两个人。
沈家真的出了事……
楚秾看了沈从祁一眼,不想再同这个任性傲慢的少爷待在一起,他的混账话简直降了智,荒谬至极。
他一把推开沈从祁,急匆匆地推开门就跑了出去。
沈从祁被留在原地,气得咬牙。
……
外省的确彻底沦陷了,而且听闻隐隐有向北都进发的趋势,兵荒马乱得闹得人心慌慌的,沈从严出事的消息一传进来,沈家几个做主的一下就倒了下去,尤其是沈夫人,得了心慌头风,在床上日复一日扥难受,流水一样的药材送进去补身,才好转了些许,再加上沈老爷还在床上吊着命,流水的银子出去,却没有什么东西进来。
正值战乱,沈家在北都的生意又不景气,沈从严那边的生意已经被占了,只剩下在江南一边的二少爷输送一些财物前来缓解燃眉之急,几个无用的长辈还在坐吃山空,楚秾同二姨娘无奈至极,把府里的丫鬟小厮放了一批回去却也还不回几个钱,日子紧吧着过,先前富有优渥的沈家当真是一夜之间就倾倒了。
沈家都如此艰难了,沈从祁却在那一日同楚秾闹过后,就再也没有出现,沈夫人还急着找人去寻,以为他是出了什么事,又或者是去寻沈从严了。
楚秾给沈夫人喂着药,心里却觉得沈从祁不会如此蠢钝无知。
他是个极为精明的人,至少沈从祁的性命不必担心,只怕沈家倒了,沈从祁都未必会有事。
楚秾发现自己又想到了沈从祁,想得还都是些好话,他下意识地皱了眉。
楚秾端着碗勺,正要继续给沈夫人喂药时,丫鬟拿着一张报纸,火燎燎地从外面跑进来,冲沈夫人请了礼之后,就对楚秾说:“三姨娘,不好了!”
“那吃人的叛军打到你们家乡了。”
楚秾手里的碗一滑,径直摔在了地面上,药香四溢,残片零碎,楚秾瞬间就慌了,整个人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阿爹阿娘肯定是带着哥哥弟弟搬走了,他陆陆续续地接到过信,说是一家人往南去了,可是那正是叛军打上来的方向,他的家乡都被占了,他的家人幸免的可能性极小。
“三姨娘,你不要急,我派人去查看。”沈夫人安抚楚秾,但她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实际情况如何,根本很难说。
楚秾哪里冷静地下来,竭力让自己不在沈夫人面前出错,出了主屋他就到了极限。
叛军对沿路的村镇烧杀抢掠,寸草不留,他真的怕狠了,自己还没来得及同他们团聚,他们就只剩下了残缺的尸体。
夜色一落幕,楚秾就趁着府上杂乱,跑了出来,跑回自己家的方向。
他知道自己如此鲁莽冲动,并不是明智的选择,至少要带足了人,要打听好情况才可以前去,可是,楚秾生怕自己晚了一步,这种恐慌压过来,战胜了一切理智。
如果他的家人们出了什么事,那么他也不会再留在沈家。
楚秾连夜坐马车出了北都,晃了一天一夜,累倒了一匹马后,楚秾一咬牙,把马放回了野原里,自己抄近路翻山过去。
城外多山,繁茂崎岖,像个横亘在北都和外省的一道天然墙壁,楚秾显然低估了它的高大,以为自己绕过一两个时辰一定可以饭过去,然而却苦苦从白天走到了傍晚也没有走到底,一双脚走得软痛,遍布了斑驳的擦伤,体力隐隐崩溃。
天要黑了,他就不能再在山林里胡乱翻走,楚秾想要找个地方休息一阵,天一亮继续赶路。
这座山多是丛树繁茂,却独独没有可以藏身的树洞或者山洞,全是茂盛的灌木草丛,楚秾像只无头老鼠一般找动却得不到章法,头顶的天光落下后,却没有月光升上来,阴沉沉地压了头顶一片,在光线彻底消失后的那一阵,楚秾一步也不敢动了。
忽然,天光大作,世界亮得出奇,下一刻光又暗了下去,轰炸般的响声在头顶暴响,楚秾吓得浑身一抖。
打雷了,而且雷声很近。
楚秾终于看见头顶浓密的阴霾乌云,浓郁压抑,黑得好像蓄满了雨水一般。
要下暴雨了。
楚秾捏紧了掌心,他必须得找到藏身之所。
然而他还没有走出几步,风声传来嘈杂的几声吠叫,尖锐又野性,隐隐约约,却清晰得很,硬生生吓得楚秾不敢再往前走了。
夜晚多风,丛林密集,空气又沉闷,许多野兽都会出来走动,尤其是狼群,一旦遇到就必然会被咬死,被分而食之,连尸骨都不剩下。
楚秾僵着腿,劳累空乏的知觉蔓延了上来,他扶着一棵树跌坐下去,膝盖撞到了一块藏在树叶中的石块上,他一下吃痛,疼得额头出了汗,眼睛本能地发了红。
风声传来的狼嚎渐渐清晰,似乎还有嘈杂的脚步声,楚秾着急了,以为是狼群闻到了自己的气味,他急切地扶着墙想要站起来,然而却不小心动到了膝盖处,他同得又摔倒了下去,手心擦了痛。
脚步声更近了,狼嚎也更加清晰。
楚秾彻底慌了,害怕得不行,双眼湿润着,竭力想要爬起身,然而他体力匮乏,站起来都很艰难。
脚步声更近了,几乎就响在耳边,脚步踩碎干叶的脆响一直击打着楚秾的心脏,楚秾绝望地蜷缩起自己,缩成一小团,藏在角落,侥幸祈求狼群不要看见自己。
他还不想死。
他还有家人。
他想要和他们团聚,好好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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