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是墓葬。
    若非燕择说起，楚慎绝想不到青天观地下会有一座大型宋代古墓。
    墓主人叫李璇川，白莲教教史上一位响当当的人物。宋代的白莲教暴|乱多是小打小闹，只有他领导的一场暴动是累及九州，牵连数十万人口。当时有句童谣——李妖出，百野枯；白花红带血，净土焦作原。说的就是此人。
    这人生前势力通天，死后坟墓也要比肩王侯。除去数不尽的金银陪葬，墓中还附有本《银屑经》。传说此经囊括世间一切唤仙请鬼、观山看海之道，正是李璇川生前所著。
    其实李墓陪葬之说流传千年，多有夸张之嫌，《银屑经》里也不一定有崂山道士的秘术，但这本书里或附有机关图谱，可用于制作一些失传的火器、攻城器械。这便是商镜白感兴趣的地方。
    楚慎道：“所以商镜白的任务是让你下墓盗书？”
    燕择道：“但李老贼的墓可不是普通的墓。”
    李璇川的墓址不在龙山凤地，却选在人流熙攘的城镇附近，只因一马平川的地势，更能让他把陵墓按五行八卦的法阵来建造。
    这么做有两个好处，一是防盗墓贼，二是借这坟陵阵势，去吸收天地灵气，以待千百年后破土而出。
    破土而出？他想发芽？
    楚慎想笑，可燕择的话却让他把笑都掐了回去。
    李璇川早期是农民起义的典范，他手段怀仁、心纳百川，与一般邪教可谓有云泥之别。可人到晚年便有了修仙梦，他在五十岁以后沉迷于“炼尸采仙”之邪说，心性渐近麻木不仁。
    这邪说中有一“四阳九阴太乙阵”，他把坟墓按此阵来建，这本没什么。但他在东西南北四个阵眼，各祭杀一百童男，取其阳势，埋入地上挖的一个大坑，是为“聚阳地”。这便是丧心病狂的第一步。
    第二步是在墓中央排列九壑，捉来九位阴年阴月阴时生的孕妇，断其四肢，在口中塞满丹砂，再将人钉入棺中活殉，美名其曰“九子六甲棺”。
    后来的第三步、第四步更是变本加厉，不知殉了多少性命，才惹出众怒来。
    先遭心腹背叛，而后朝廷也来围剿一番，一代妖人李璇川最终兵尽人亡，尸体亦不知落于何山何水。唯有他生前造好的古墓依然埋在地下，等待后人去拨云开雾见真棺。
    这人早年之英明，晚年之暴戾，在历朝历代邪教头子里都算绝无仅有。一个人前后期能有这么大的变化，简直像被夺了舍，当真咄咄怪事。
    但楚慎想的是另外一事——他们所站的就是古墓中央，脚下埋着什么再清楚不过。
    这也曾是青天观道人们日常起居的所在。他们打水种树时，就没挖到什么不该挖的东西？
    建观以来几千来号人，竟没一个知道地下的秘密？
    不对，起码有一人应该知道。
    燕择解释道：“第一任青天观观主就是看出了李璇川的妖坟，所以才在此立观建派。我猜他是觉得人多阳气旺，能压制坟中戾气。反正观门太平日久，秘密就一代代传下去，只有历任观主知道。”
    楚慎幽幽道：“只有历任观主知道，那你怎么知道？商镜白怎么知道？”
    好问题遇到了坏答手，燕择不说话，楚慎便摆手略过，只问他是怎么被夺舍。
    “我是下墓后被夺舍的。”
    “我问的是怎么被夺舍，你好好说，别绕。”
    燕择闭了闭眼道：“我没撞鬼也没见妖，但从踏进主墓室的那一刻起……它就活过来了。”
    什么东西活过来？楚慎疑心自己听错了：“你把话再说一遍。”
    燕择吐出长长的一口气，说了句能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的话。
    “我说——这座墓本身就是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回书说到：秦门主入观探英灵，燕老六下墓遇画影
    好了装不下去了，只说一点，小苏道长是这两人脱离魂体的关键
    感谢漓歌qwq的地雷，特别感谢九千里的两颗手榴弹，么么么哒
第9章 大佬的小伙伴地下游
    楚慎的魂魄在青天观？那个鬼宅一样的道观？
    苏逢真的推算结果是如此，但秦灵冲半信半疑，楚慎到那地方能做什么？他有冤也不该去那无人地儿啊。
    疑问未出口，苏逢真又递给他一张白中泛黄的符纸，说是符纸变黑，便证明有鬼魂在附近游荡。
    秦灵冲掂着符纸眯了眯眼，只觉一卷小纸轻又薄，难以承受这秦门未来的重量。
    确定有鬼魂在附近又怎样？你怎知那便是楚慎？平安城里难道只有他一只魂魄在外飘？
    这话藏着没问，他只问有没有更好更快的法子，苏逢真道：“更好的办法没有，更差的办法有。”
    “说说看。”
    “我们可以再摆一次招魂阵，没准就能把堂兄的魂魄给招回来。”
    “这法子听起来不错，为何说这是更差的办法？”
    “因为招来的可能是堂兄，也有可能是别人。”
    不用说了，秦灵冲什么都明白了。
    再摆一次招魂阵，招来个李澜澜或陈澜澜就好玩了。
    寻人在白天，寻鬼就得摸黑，事不宜迟，秦灵冲立刻整装待发，趁月色正明，找了几个护卫，和苏逢真纪玄通一道从后门走，快马赶去青天观。
    一路风急夜冷，天是黑漆漆一条墨水河，月儿挂如盘，星子成四散的银砂，地上枯叶乱动如潮，卷起一片落在秦灵冲的鬓角，他喝马急停，点了灯笼，高高一举，终于瞧见青天观的大门。
    观门本是朱红正色，可惜多年风打雨蚀，朱红也变暗红，正气成了死气。
    秦灵冲却喜欢这死气沉沉的样儿，从前他怕这地方闹鬼，现在他就怕这地方不闹鬼。
    三哥啊三哥，你可别学那岁月静好，多闹闹，闹得让我看见点动静吧。
    ————
    楚慎这时却安静得很，因为燕择说完那吓死人的“活墓”之后，终于讲起他被夺舍的经历。
    他的任务是下墓盗书，下墓前还找了七位倒斗的好手，这些人分别是：
    白露山的“千机匠”谢天回。
    血狮寨的“锦背虎”何苍苍。
    赤松观的方敬台方道长。
    铁音寺的连云大师。
    以及翠血岭的“刘氏三无”——大哥刘无贤、二哥刘无德、三弟刘无善。
    七人都是精挑细选，其中不乏玄门大师、机关巧匠，连生辰八字都经过推算。都是生在吉时，汇在一起是什么“七星诸吉”之象，据说能克制这坟茔阴气。
    天时地利人和加一块儿，可谓黄金倒斗团、梦幻八人队，出手必有所得。
    这话在前半截是对的，从推算墓室方位，到挖盗洞、下墓道，前期的每个步骤都很顺利，简直如有神助。
    可事情太过顺利，反使燕择觉得蹊跷。
    他提出要众人小心看路，便被何苍苍说了一句：“燕兄怎和娘们儿一样多心？咱八位好汉在此，还怕了那李老贼不成？”
    这人是血狮寨一位小头领，平日里杀人劫货是主菜，抢掠民女是配菜，他天天吃得香，燕择便十分瞧不起，听了也不答。
    何苍苍见他如此傲慢，心憋火头冒烟，直想一刀把这小白脸成劈两半。
    红一半白一半，不知得有多好看。可惜只能想想。
    八人再穿过两间耳室，到达一处长长的墓道，本想继续向前，可却不得不停。
    为什么而停？都怪这墙上的壁画美得太惹眼。
    寻常壁画用的是洋红、藤黄等草汁。可这李墓的壁画却如皇室坟陵一般，竟用了碧玉、珊瑚、明矾、云母等十几种珍贵石料。
    矿料捣成汁涂上去，一遍遍渲染重抹，每一笔都贵如黄金。更别提画工极妙，画上昆仑山七十二仙，个个栩栩如生、晶莹透彩，竟没一个模样相同。
    另七人驻足赏画，方道长还点了炷香，燕择也好奇瞥了一眼。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瞥，瞥出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来。
    他们这行一共八人，墙壁上却有九个影子。
    多出来的第九个影子是谁的？鬼吗？
    燕择浑身一震，何苍苍也在这时叫了起来，这一叫出口，那烛光下的影子像受了惊的孩童，一路向前狂奔。
    何苍苍也跟着跑去，危急关头只有“千机匠”谢天回喊了声“回来”，这人却装着没听见，一路向前跑，想跑出威风跑出豪气，跑着跑着影子却停下了。
    何苍苍正要一声冷笑，心想这鬼影也被何大爷吓住了，正要掏出方道长送他的符咒，不料脚下“噌”地一声——踩中机关了。
    墙上弓|弩齐发，何苍苍百箭穿心而亡。
    这人死后，那鬼影也跟着不见。谢大师在墙上摸出了些孔洞，怀疑那鬼影是某种机关在画壁上的投影，为的就是引人追赶、触发陷阱。
    谜团解决了，连云大师只低头“阿弥陀佛”，刘无贤骂了几声粗话，众人各怀心事往前走。至于收尸？等回来再说。
    好在何苍苍虽被箭射成了刺猬，但应该不会太寂寞。
    因为现在是他没人收尸，待会儿这七人全是没人收尸。
    楚慎想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难道连你也……”
    燕择把目光一沉：“别问，接着听。”
    连云大师是第二个死的人，众人经过墓道来到一间侧殿，他和刘氏三兄弟帮着开棺，不料棺中有着名为“雨打梧桐”的机关。三十六枚淬剧毒的雨花镖，十八枚都落他身上，当场毙命，无药可解。
    刘无贤是第三个死的人，他在连云大师死后憋了一肚子火，认为谢天回身为机关大师，没看出棺中机关，是失责，得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