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他与君共春梦[重生]
“本宗哪点入你的眼,改了便是。”
“宗上哪点都甚符合臣的心意。”一句话,有本事你把什么都改了。
“……你要点脸。”
“窈窕美男,君子好逑。”
“本宗容貌粗鄙,你踏马算个鬼的君子!”
“非也,宗上您艳压群臣,臣忠君爱国敬宗上,怎么不算君子?”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人取出了什么东西。
“……宋迟!你居然把【凝香软玉膏】都带来了?”
“臣深恐伤了宗上。”
“……你懂什么叫丑拒吗?到底什么时候你才放弃?”
……
不知是谁与谁的对话,孽鸩昏昏沉沉,莫名回忆到这一幕。他连对话的内容都记不清楚,自然也不能辨认出,其中自己声音吐出的某一句,道明另一人的名字:
宋迟。
玉宛,孽鸩病得一塌糊涂时,距此数万里之遥的西越府楼明县,亦有一隐世的中年文士,半夜从噩梦中惊醒。
大陈除却都城玉宛共有九府,每府下设最少十个最多二十五个县。西越位于国境南部极西,万庚山脉之左侧,面朝无边无际的海洋,乃九府中倒数第二大的地方,下设十四个县,都府为屏邑。此地四季分明,雨水较多,湖泊遍地可见,物产丰饶,算是南陈罕见的富贵之乡。
由于山脉阻隔,只留一条山道可出西越,府中百姓土生土长,鲜少有人离开故乡。也因为此,玉宛的政令到达西越,费时甚多,更别提敌国军队,西越缴纳的赋税,比东边的地区,要少两成。若说有美中不足的地方,那便是货物不及东部品类繁多,政权也不似东部稳固。
大概是百姓移居此地较晚的缘故,在西越,很有一部分县城地广人稀。楼明县即属于这一行列,且因为山林湖泊过多,群居的村落极少。
文士向来不信鬼神,不奉国教,可今晚将他惊醒的这个噩梦,却真实的可怕,冥冥之中,仿佛昭告着什么。
阴暗潮湿的殿堂上,青衫白衣的男子手脚皆穿戴镣铐,沉甸甸的,在地板上拖行。
“听闻阁下以一张嘴舌游说天下,怎么现在不说句话,给自己免了这烹煮之苦?”
男子喉咙间一团鲜血,他已经被毒哑了。
“老子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哈哈哈哈哈哈!”命令行刑的人止不住疯狂大笑,手一挥,兵士便将男子投入了煮沸的大鼎中。
男子肉身受极致的苦楚,却根本哭嚎不出来,只能用手拍打鼎的边缘。在失去性命的气息前,文士清晰地看到了男子的脸。
纵然大概是多年后的样子,文士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
“我儿!”宋神通大叫一声,虚汗淋漓,自床上跳起来。身旁,他的夫人被吵醒,迷迷糊糊道:“老爷,发生了何事?”
宋神通擦了一把额头上溢出的汗,心如被剜了一遍,似乎方才受烹刑的是他自己。宋神通今夜才明了,什么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你明早把迟儿叫到书房,我有话与他说。”
“孽鸩!”
干月猛然睁开眼。内室床榻间传出一丝痛苦的喘/息,轻飘飘,传入他的耳朵。等不及换上外裳,干月的脚瞬间已经踩在地上,下一秒,身形靠近床/上的孽鸩。
少年呼吸有些急促,似乎喘不上气来,面色涨红,手脚不安分地想逃离过分温暖的被窝。
“居然发烧了?”
摸了摸少年的额头,干月秀眉拧成一团。
半夜去把霍岚拽起来,可不是什么容易事。小鬼头还真会给他找麻烦。
心里如此想着,脚下动作却没有慢半分,干月运转内力,顷刻间便抵达霍岚屋前,毫不客气地踢开房门。
“起来,看病。”
漆黑的屋子里,顺着两根木柱,两条花白的蟒蛇渐渐游下,对着没礼貌的来客不住地吐信。
难得的,猎物。
干月皱眉,右掌倏然自背后而伸,呼出一阵掌风,击中其中一条蟒蛇的全身。
“轰!”
蟒蛇来不及反应便坠落在桌椅上,浑身无一处完好,动弹不得。
干月冷哼一声,又欲呼出一掌,被迎面而来的银针劝阻。
“欺人太甚!”
霍岚早被惊醒,见状,自横梁中间跳到地面上,放眼一看爱蛇惨状,直气得手爪背青筋暴起,双肩耸动。
第二武教臣不愿废话,虽说他再揍十个霍岚都绰绰有余:
“孽鸩病了。”
这四个字掷地有声,直接止住了欲发作的第四武教臣下一步动作。
双肩停止耸动,青筋落下,仅剩的蟒蛇缓缓游回横梁。
“不早说!”霍岚苍白如鬼的面色平添几分恼怒,撸直身上黑袍褶皱,骂道“莽夫!”
此时与蛇寡夫掰扯他因为起床气坑害的人数,已经毫无意义,白白让那边的孽鸩受罪。干月懒得理论,拎起霍岚后领,脚尖轻点,直飞越围墙,踩到屋顶层层瓦片上。
“别踩坏了!”
霍岚忍不住提醒他。府里可没钱置办新瓦片了,能省点,多省点。
不知不觉,他从一个能止小儿夜啼的害国大魔医,转变为大陈国师府勤俭持家专职大夫,随传随到不说,还要被/干月这个,丝毫不懂尊老爱幼的莽夫!拎着飞!
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把辛酸泪,凭书寄予谁?
又一次在半空中被丢下来,霍岚摸爬进内室,骂骂咧咧,“干月小儿欺人太甚!等向晏知晓你那誓言,好好整治一番!”
也就只有姓向的傻小子,啥都不知道。他们几个,可是清清楚楚。
干月一心扑在病中少年身上,落地即奔往孽鸩床边,并未听到这叫骂声。
只见他眉头紧蹙,伸手量了量对方现在的体温,转头看向霍岚:
“还在烧着。很不正常。”
“这是自然。”霍岚翻了个白眼,随即露出众人熟悉的阴森笑容,“不然何必找我?”
非重病不医,善毒胜于药。灭一国强兵,止小孩夜啼。唯有霍岚也。
甚少温故老本行的第四武教臣跨步向前,弯腰把脉,把着把着,面露怪异之色。
“怎么回事?说。”
霍岚收回自己的手,理了理鬓发,起身欲缓步离开此地。
“此事我做不得主,不若等宗上醒了,您亲自问他?霍岚自当严守口舌。”
“到底什么病?”
干月怒气涌起,渐渐失去耐心,厉声问道。
霍岚拽回自己被抓/住的袖子,表情微妙,一双晦暗的眼睛不惧审视地盯着干月,重复刚才的话:“此事我做不得主。”
屋内一时寂静。
干月心中烦躁,一脚踢出去,将对方踹出内室,接着“啪!”,关上大门。
“滚!”
霍岚的屁/股与后脑勺再度遭遇重创!
他形容狼狈,后背将院中一面青墙撞出不少裂痕,整个身子坎坷地滑下地。
日了鬼的毛小子!今日不宜出门?不,是他命犯干月!
今后他天天烧香拜神,求来个更凶残的压制住这混蛋!
“混蛋!”
霍岚瞬间破功,忍不住破口大骂,连最喜欢的阴森冷笑也不维持了,怎么舒坦怎么骂。
如果不是其他武教臣,被吵醒,及时赶到拉走他,他能叫骂到天亮,直到所有人都醒来,直到干月再给他一脚,踹成歪嘴说话费劲。
“走吧走吧!”商同良按住老蛇头的双臂,强行把他拖回房间:“你说你啊,吃过多少次苦头还去惹他!”
霍岚狠踩他一脚,用尽剩余的力气,“放开我!我自己有腿!”
“不放!”商同良哪敢撒手,当即点了他穴位,火速撤离现场。
“你要是被/干月一个不小心打死了,长乐那婆娘一定又把我抓去长肃色/诱良家妇女……”
“你将我松开!”
……
“该死的!又放蛇咬我!”
甫一回到自己的老巢,霍岚不肯再安分,唤出爱蛇不歌。小蛇攀爬快如闪电,察觉主人在挣扎,露出两只锋锐毒牙,朝商同良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商同良又跳又骂折腾了一阵,才把手背上的蛇甩到霍岚头上,自己径直往屋子走,想寻个座椅。
那条还没被收走的花白蟒蛇,不死不活地挂在桌角,头歪一边,浑身破碎,状况惨烈。
商同良同情地看着它,仿佛在看霍岚。
这老蛇头最近一见干月就过分激动亢奋,保不齐什么时候对方一记弯月勾,把他打得跟这长条一个结局。
霍岚回到住所,渐渐恢复神智,油腻腻长发披在身后,目光投向桌上如同死尸的花白蟒,一脸阴森冷笑:
“还有救,真会找事情。给我等着!”
这两条蟒蛇跟着他有一点年份,拿去喂狗嫌肉质太老。
从不肯承认自己念旧的第四武教臣,阴沉着脸,把半条身子见了阎王的蟒蛇拖进暗室。
所谓魔医,一定会搞一些不可见人的动作,所以石室是肯定要有的,霍岚选这个屋子有很大考量就是为了这。
想他霍岚,身背黑白道十几张通缉令,至今安然无恙,那些年被捣毁的暗室,居功至伟啊!
“没事我走了啊!你可别再去找干月。”
商同良打了个哈欠,他本就是睡梦中被吵醒的。
霍岚闷闷地应了一声,似是听进去了,又从暗室内丢出两纸包,用一贯的沙哑嗓音交待道:
“给他,配方夹在里面,每日一副药,十日便可驱除宿毒,至于身子,慢慢养吧。”
这个他,指的是干月。
商同良瞅了瞅他列的方子:“三百年份的灵虚草……一百六十年份的紫灵芝……乖乖,你这存心要折腾人啊!”
这些东西多为补药添料,却极为珍贵难寻,至少这玉宛各个药铺是没有存货的。
霍岚这想折腾人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你心疼他,要不来帮我医蟒?”
霍岚阴阳怪气地怼道。
商同良连忙推拒:“算了吧,你知道我最恶心这些长条儿……话说小国师中的什么毒,我听你说,还中了挺久的?”
中毒之事,不应不告知教臣。
霍岚不耐烦地答道:“顾平堇养的一堆下三滥术士,捣鼓多时搞出的不入流玩意。”
“帝王心不可测!”
“怎么?商二公子要开始感叹世风日下,为君不尊了?”
“你最近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商同良小声嘀咕道:“莫非是干月破道誓言找到正主了,你这欲擒故纵的把戏玩不下去了?我说啊,老蛇头,咱们这个岁数的人了,就别惦记着嫩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