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下)
林荆璞去了趟凉州府,来回五日的行程是满打满算,身上的衣裳也几日没换了。
他步入驿馆后面的庭院,见沈悬一行人身上脏的脏、伤的伤,用目光数了一圈,似是还比先前少了两人。
“二爷,天|行关一带的风雪太大,我们连夜突袭北境查尔哈部,几经险战,算是不负二爷所托,可赵富兄弟与王亦兄弟……他们没能回来。”说这话的兄弟面色沉痛,眼睛红了一圈,说着便哽咽了。
沈悬亦面色凝重,给林荆璞递上一杯茶。
他们那夜离开天|行关后,贺兰钧随后派人传来口信,回绝了林荆璞出兵的请求。
于是沈悬便按计划行事,没有回驿馆,而是承了林荆璞早前的谋划,换上贺兰军的衣服,冒充贺兰军,连夜前往北境离天|行关最近的查尔哈部落偷袭挑衅。
沈悬知道此举的目的只是为了以贺兰军之名激怒北境,点到为止即可,砍下了查尔哈一名副将的头颅,并未伤及其他。可不想查尔哈的军队很是记仇,硬是追了数十里,因此在逃回的路上折损了两个兄弟。
“诸位兄弟辛苦,”林荆璞嘴角微沉,没有接那杯茶,也不坐下,说:“前线的将士每日都要目睹战友兄弟死去,一旦两军交锋,又何止区区两人的性命,南殷之都死伤甚多。诸位冒险夜袭,赵富、王亦兄弟舍生取义,都是为了让更多的将士与百姓能够生还归家。”
林荆璞要拜,沈悬等人忙跪下,面露惶恐:“属下全听凭二爷吩咐!”
“贺兰钧的意气全在十四年前用尽了,以他如今的脾气心性,若非有外力相逼,至死都不会带他的兵离开天|行关。”林荆璞说。
有人不解,神色踌躇:“二爷,北境真的会趁机于天|行关不利么?若他们回头查清缘由,知道并非贺兰军所为,那我们岂不是白白忙活了一场?”
“贺兰钧多年固守在关内,北境内战止息多年,兵马强盛,眼下他们忌惮的早已不是区区八万贺兰军了,而是他背后的整个中原。”
林荆璞沉着缓声:“世人都说贺兰军守卫的是中原黎明百姓,可实则,北境王留他在天|行关这么多年,也是想让他做中原与北境之间的一道屏障,有贺兰军镇守,中原兵马没那么容易踏入北境。可无论是哪任北境王不可能放下对贺兰军的猜疑,他是中原人,没有归顺北境,如今他与中原臣子往来又成了不争事实,这道屏障一旦对北面产生威胁,北境人又岂会容得下这肘腋之患。若我是北境之子,定会对贺兰军的起杀心,而且料定此时中原交战,无暇向天|行关发派援兵,只需一个借口,便可对贺兰翻脸。”
这番道理深入浅出,在场的人听过后皆如醍醐灌顶。
“可属下担心,仅凭这次偷袭,怕还不足以激怒北境王。”
林荆璞这才接过了茶,抿了一口:“所以,这棋还差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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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钧前一日便得到了查尔哈部来的消息,柳佑得知后,本欲赶回三郡,也匆忙返回了天|行关。
“冒充贺兰军侵扰查尔哈部,此计阴毒,必定是林荆璞之计!查尔哈是北境东部的大部落,常年住在此的游兵便有三万,其他的部落要赶来援助也不过是几日功夫。怪不得林荆璞前些日子派人来根本没有诚意,他此番来根本不是求将军出兵,而是想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
听部下激愤谈论,贺兰钧不发一言。
柳佑:“依在下所见,多年来北境与天|行关相安无事,既是误会,解开即可。贺兰将军不如带上我们从南殷运来的几车丝绸珠宝作礼,送到查尔哈部以示亲好,道清真相。”
贺兰钧睨了他一眼,冷声道:“我从不给北境送礼,也无外交。”
他便是这般脾气。
天|行关在版图上本属于北境,可他从来不屑跟北境的任何一部落往来交好。乃至曾经有一次北境王带着林佩鸾亲自来访,贺兰钧也不会设宴招待,反而将王拦在关外,于黄沙之中立下盟约:只要北境人不过界,贺兰军便不会为难。
柳佑知道他的性子,又笑着劝慰:“势力之间纵横往来,当以大局为重,安能顾忌情面。眼下南边正在大战,断还不是与北境起冲突的时候。”
贺兰钧重重搁下酒杯,面有不悦之色。
柳佑面上仍带笑,转圜道:“我也是想为将军解忧分忧,无论将军最后是何打算主意,南殷都必然支持。”
“眼下还是寒冬,查尔哈未必就会因此真的出兵讨伐天|行关,怕是太傅多虑了。”贺兰钧看了他一眼:“柳太傅自顾不暇,不必再来担忧我军中之事。”
柳佑拱手正要再言,就听得外头一阵长喝,几个小卒急匆匆地跑上堂来,形色慌张地禀报:“将军,方才不知何人在关口放了一具尸体,说是送给将军的。 ”
贺兰军皱眉:“什么尸体?”
小卒忙递上一封沾了血的纸:“说来奇怪,这具尸体没有头颅,小的辨认不出……不过,尸体衣裳里夹了一张字条,看着应是个人名。”
贺兰军接过,打开一看,上面写的乃是“双瑾”二字。
第122章 孤军 他竟还是无法做个一往无前的大将军。
丑时三刻,镇上的人尚在沉睡。
暗流汹涌。
一名侍卫快步隐蔽地穿过驿馆廊道,急不可耐地轻扣林荆璞的房门,“二爷,计成了!查尔哈的铁骑已经越界了——”
林荆璞睡得不深,当即醒了,披上衣裳去开门:“贺兰军打算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