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下)
再者,启军就算是能想办法渡过离江,攻破万奋的陆军防线,到时也必然会与三吴水师狭路相逢。要知以前在水上作战,一名水师至少可敌五名步兵精锐,所以启军光凭战事上的谋略还不够。
若无充备的打算,没有攻下三郡便得半道而回,这会成为大启的耻辱与伤疤。
所以魏绎按兵不动,选择在允州境内驻守蛰伏,亦是明智的。他与林荆璞能远在千里却不谋而合,只怕早已商议好了各种局面下的对策。
“二爷是想为皇上去北境拉拢援兵?”商珠轻声询问。
“魏绎沉得住气,可将士们血性方刚,熬不了太久,久攻不破,唯恐军心不稳。”林荆璞说:“要打破对峙的局面,我们必得引入另一只精兵,才能争取到必胜的优势。中原已无兵可用,放眼天下,只有北境的天|行关,尚有一支八万人马可战。”
贺兰钧。
贺兰军!
商珠面色略变得凝重,低头沉吟道:“这贺兰军十四年前乃为殷朝所背弃,才不得已驻扎在天|行关,有家而不归。可他毕竟曾仕于大殷,何况他怨恨大殷王室,自然也会对二爷有防备。要是林佩鸾还活着,兴许贺兰钧回中原还有指望,现在么……下官是担心二爷去招安这只军队,只怕不比皇上冒进攻下三郡要容易。”
林荆璞眉眼的神色轻描淡写,乍一看姿容又是艳丽十分的。
“商侍郎的顾虑不无道理,亚父当年带着我从皇宫地道流亡至南边后,缺少复国兵马,亚父就有意招安贺兰军,于是送去金银玉帛、美女宝马,还曾亲自前往天|行关赔罪劝说,可谓是礼数周备了。可那贺兰钧不收东西,也不讲半点情面,将亚父逐出了天|行关。”
林荆璞目光清冷,语气仍是柔和悦耳的:“那时,我只觉得贺兰钧此人卑劣无情,可后来才想明白,一头被迫离群的狼,所求的又岂是几块鹿肉。拿再多的好处去招安,与他来说,不过都是无用的侮辱罢了。”
商珠细细听着,“难不成二爷此行去,是要自行放下身段,求贺兰钧出兵?”
同样的事,当年伍修贤做不到,换成林荆璞,就一定能做到么?
只怕未必。
而且商珠实在想不出,凭贺兰钧这样倔强的人,如何甘愿放下过去十四年所作的选择,去投靠敌朝。
一阵风把树上的梨花吹散了,林荆璞似是走神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
与商珠交代毕,林荆璞没有耽搁,连夜便动身离宫往北了。沈悬带领一支数十人的队伍陪同前往,林荆璞也没有再带更多的人。
北地寒冷,中原的马跑不大动。他们赶了十日,才行至天|行关附近的一个镇上,找了个驿站住下。
据说这镇子一年有八月个里都是风雪。众人夜里喝了点酒暖身,林荆璞没吃肉,也跟着喝了两盅。
许是外面风冷,客房的烛火始终照不亮,林荆璞提笔写了封信后,就将沈悬叫了上来。
沈悬也顺便捎了几封信来,正是商珠差人从京中送来的。
林荆璞瞟了眼信封,看到最后,神情微微恍惚了片刻,又见其中并无加急印章,想来朝中也无要紧的事,便先搁置了,将自己方才写的那封递给了沈悬,叮嘱道:“明日一早,你去趟天|行关,将这封信亲自交到贺兰钧手中。”
“先礼后兵,”林荆璞接着说:“他如能答应信中所求,最好不过,省得干戈一场。可大抵他是不会答应的,就按先前我与你说的办,务必小心,不容有失。”
沈悬双手接过,谨慎地点头应下。
待到夜深人静,林荆璞临上卧榻,才取过那沓信封,打开了最底下的那封,正是魏绎写的。
展信佳,见字如晤。曹将军胸口受了外伤,好在伤口浅,并无大碍。昨日已收到你送来的第一批铜制船,暂存在允州官库中,未曾走漏风声。据悉柳佑已受林珙之命,离了三郡朝北而来,恐其生事变,你在北境千万要当心。其余并无什么想说的了,只是很思念你。
宁复往昔,共待来日。
第120章 贺兰 “贺兰如今不事一王,只为中原百姓守关。”
翌日晌午,天际与寒地相连。沈悬带队行至人迹罕至的山岭,远眺而下,漫天的大风里卷裹着狂雪,唯有几只雄鹰能飞越过如此冰冷的峭壁。
八万贺兰军便是在这苦寒偏僻的地方坚守了十四年,一边务农,一边操练。
再往前走,他们在关口碰上了贺兰家的守卫兵,被拦住了去路。
贺兰军对外人戒备心极重,沈悬没有与他们起争执,拿出一支自证身份的箭羽,让身边人帮忙道明来意后,便在此耐心等候。
又过了大半日光景,他们才上了山寨,见到贺兰钧。
沈悬刚入伍时曾在营中远远见过贺兰钧一面,他是名门世家出身,位列中郎将,却又不是同曹、伍一般的武将,可谓是金相玉质,与大殷朝的嫡长公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玉人。
十多年过去,主座上那沧桑的男子已与从前判若两人,唯有腰间那把剑刻有大殷皇室印,还能看得出一丝往昔的印记。
沈悬稍怔,双手呈上书信,他随即见柳佑一行人正坐在东侧,手边的茶水还冒着烟,像是刚来不久。
贺兰钧且搁了筷,扫了眼林荆璞的信,目色冷淡,打量了眼沈悬,意味不明道:“承蒙旧主信重,还惦记着我这农户,既然来了天行|关,都是贵客,沈大人先请入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