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神的刀
那一日的长安城在雷电jiāo接中,倾盆大雨夹杂着冰雹竟持续了整整一炷香,溃乱的局面使得行刑还未开始便被叫停。
“哥哥!快看……”躲在兄长怀里的小女孩细声叫道。用脊背护住妹妹不被冰雹波及的兄长,在bào风雨中表qíng茫然地听见妹妹喊道。“天上、在天上诶。”
那云层中一闪而过的是什么?
拾陆
“距离上一次见到你,已经过去五年了。”
再一次清醒过来的楚元仲,听到的第一句话来自罗笙。
“五年呢,是六十个月。六十个月,是一千八百二十六天……”
罗笙磨着刀,在刀刃和石案的摩擦声中呢喃着。
“一千八百二十六天,是两万一千九百一十二个时辰……两万一千九百一十二个时辰,是八万七千六百四十八柱香。”
罗笙终于停了下来,侧过身来着魔了似的看他。他看起来瘦了一些,绿衣穿在身上显得宽大了许多,容貌倒也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在脑后扎着长马尾,额前留着两撮细发。
“每时每刻,都……”
他的喉结动了动,默默咽下了后半句话。又眨了一下杏眼,歪过头像是固执的坚持着什么似的。
“不会算错的,不会算错的……瞧。”
他解开衣领上的带子,将胸膛□□出来。他像是急于证明着什么似的,掀起了外衫。
从脖颈往下一直延伸,那皮肤已经不足以用千疮百孔来形容。密密麻麻的疤痕像扭曲的虫子一样爬遍了全身,斑驳的痕迹新旧jiāo替已经深到身体无法自愈的地步。
楚宁,楚宁,楚宁,楚宁,楚宁
罗笙用疤痕遍布的上身骗过了永乐帝,叫他误认为是出自楚元仲之手。却无人知道,他笨拙地用自己的身体记录下流逝的时间。他刻下爱人的名字,每一刀每一个笔画都虔诚如召唤神明。
起初那些伤疤还会迅速地消失,渐渐的随着身体的消耗,恢复的越来越慢。到最后疤痕留了下来,重重叠叠一层摞着一层,已看不出原本的面目。
那其中最大最醒目的,还是最初楚元仲亲手刻上的印记。几年来为了不使它模糊,罗笙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补刀使其加深。
“这都是我的爱呵呵呵。”罗笙的微笑在满身疤痕的映衬下带着诡秘感,“把你的痛苦都给我吧,我真的有很努力的爱你啊,没有一刻在偷懒呢。”
楚元仲透过镜片看到了映在罗笙眼睛里的那个骷髅似的人,近五年的牢狱之灾叫他瘦得没有人形几乎成了一副骨架,偏白而又长久不见阳光皮肤透明的看得见血管。此刻的他枯糙似的头发一缕一缕地粘在一起打着结,脏污的脸下巴一片胡渣。
太难看了,这样肮脏、丑陋、láng狈,又背负着不堪骂名像块烂抹布似的废物,就应该像垃圾一样卷成一团扔掉才对。怎么还会有人当做宝贝捡回来呢?
“你……疯。”楚元仲沙哑着嗓子声音有气无力,合上眼不愿去看他。
罗笙丝毫不顾忌地搂着他,并不介意沾染一身污秽。他没有判断美的能力,多么丑陋的存在于他而言都无所谓。他所迷恋的那个本就狰狞凶恶的灵魂,无论寄存在怎样的破败的容器里都好,即使只剩下灰烬也没有关系。他的爱狂热而虔诚,占据了生命的全部。这是他所唯一拥有的,具有价值的东西。
这是……血的味道,这是……人的气息。
楚元仲探出的獠牙触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那是颗捧在掌中的心脏。他饿得太久了,终于尝到了食物。舌尖的味觉终于复活,之前他都快忘了自己真正需要什么了。
“为你准备的啊……”
地窖中罗笙用钥匙打开了身后的铁笼,里面关着的是上百名年轻男女。他们被眼前这个绿衣的魔鬼圈禁在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折磨nüè待。适当的活动接受阳光,三餐用优质的‘饲料’喂养,定期清洗和检查剔除生病或者体弱者。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给这个人面shòu身的怪物填饱肚子。
“不可以在外面乱吃哦,这里养的最gān净了。”
没有尖叫,没有哀嚎。这些男女早在被抓来之前,就被罗笙割掉了舌头。他安静欣赏着这场无声的投食,被唤醒的饕餮将铁笼中的新鲜的食物撕裂拍碎。四处都是飞溅的鲜血和脑筋,滚地的头颅和残肢断臂。最后饕餮张开血盆大口,将活着的、死去的人们毫无分别地吸入黑dòng。
楚元仲那原本骷髅似的身体,开始焕发生机。骨架一点点被长出的肌ròu撑起,皮肤也重获光泽与弹xing。他的恢复了原本的面目,连肤色也看起来健康了许多。
罗笙愉悦地将楚元仲拖入浴桶中清洗,饱食后融合了饕餮力量的身体完美无缺如同雕塑,如同罗笙当年遇见的一般宽肩窄腰长腿,瓷白的皮肤肌ròu分布均匀浸泡在水中。之后他为他擦gān发丝,修剪好指甲,小心翼翼地刮去下巴上的胡渣。然而那个神色yīn郁的小白脸并没有再一次横空出世,已年过三十的楚元仲虽还不能算老男人,但也再不能称得上小生。
那些被牢狱蹉跎过得岁月一去不复返,不过依照楚元仲的皮囊纵使到了四十岁,吃软饭的资本还是很有余地的——美人终归是美人,jīng致的犹如瓷器。
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哦,还有一个人说爱我,楚元仲没有希望的想,不会再有人算计他了,可这样的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爱的啊。
这个人,全部是我的了。罗笙捧起楚元仲的脸去吻他,其实他一直都很害怕,他很早以前潜意识里楚元仲的优秀叫他注定不会属于自己一个人。
他是饕餮的化身,他的yù望和野心绝不会仅仅是一个王朝。他的智慧他的韬略,都不是凡世应有的,他的远见已经超出了这个时代本身的发展。这个男人一生有太多不可思议的想法和主张,他在得到权利之后动用大量财力制造汽轮引进机器开发矿石建立工厂;他鼓励商业开放港口让整个长安进入前所未有的繁华,街道上一时之间多了金发碧眼的外邦蛮夷。他将全国最才思敏捷的年轻人聚集在京都,挑选出机巧、算术、乐律、医理等各个领域的佼佼者送去上前往海外的汽轮号称jiāo流学习。
他对皇位没有兴趣,并不打算称帝,而是在扶植傀儡的同时有意在内阁构建起一个还不成熟的可以相互制衡约束皇权的机构,然后成为这个王朝真正掌控者。他的目光已投向四海之外,期待着探索和征服天下更多的大陆。饕餮者,吞天下为食也;他会用铁腕建立起最qiáng盛的国家,然后残bào和嗜血地掀起战争和屠戮,你会看着他贪婪地用军队征平四海扩张领土成为霸主。这正是诸如李斯、何英九这样的鹰犬们,毫不犹豫地追随着他的理由。
但是,当他拥有了一切权利和财富的时候,你又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啊,连作为一个装饰品的资格都没有。
罗笙拥抱着□□的楚元仲,感觉自己的灵魂在随着神格一点一点地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