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恶如流
一到楼前,果见是半面风月半面妆,只似乎少了几分喧闹,多了几分雅致。
进门无人相迎,只三两佳人,倚楼而坐,瞧见他抱了个人进来,也不讶异,大家闺秀般朝他微微颔首,驱上来了个小门童,道了声安好。
“麻烦,给我一间上房。”单司渺心中称奇,四下打量着这楼里,只见大堂布置的如同书院一般,清画几幅,薄帘几许,二楼的那几个佳丽不是拿了一本书,便是端着一盘棋,同几个寥寥无几的恩客吟诗作对,如同知己,果真同杜习墨说的一般,只谈诗词歌赋,不做逾举之行。
“客官可是外乡人,想是第一次来小筑吧。”那小门童瞧着机灵,瞥了眼他怀中的梓欣,微微一笑,也不给他介绍什么姑娘,直接把他领到了二楼的厢房内。
“你们这里,倒是有点意思。”单司渺随意道,话中透出几分兴趣来。
“客官喜欢便好,咱们楼子的主人脾xing是有些怪,明明开的是jì院,却自诩风雅,尤为惜香,这里的姑娘们都是卖艺不卖身的。”小童调皮地眨了眨眼,“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摇动那房门口的金铃我便会知晓。”
小童说着替他掩上了门,瞬间便换了一副恭敬老练的神态来。
“我家公子恭候阁下已久。”
“哦?”单司渺环顾了一下房间内,便将那梓欣郡主放到了里屋的榻上,拉下了外头裹着的衣袍,“你家公子什么时候来相见?”
“公子说,他想来时,便会来。”
“嗯,去帮我打些热水来,越烫越好。”单司渺却是没理会他话中的挑衅,手一挥,便使唤那小童去了。
“……”那小童愣了一愣,只得应了一声,躬身退下。
单司渺低头瞧了瞧榻上的梓欣,见那本是温雅秀婉的脸上此时已面无血色,似乎随时都会香消玉殒一般,不免有些心生不忍。
若不是他为了算计君无衣,也不会连累她至此。
“冷……”
单司渺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真冰得厉害。
“撑住。”
单司渺又给她输了些内力,但知这也不是长久之法,如此消耗下去,他也迟早会油尽灯枯的。
很快热水便被送了进来,梓欣此时意识混沌,单司渺也没顾什么男女之别,直接将人衣服一扒,直接放入了那桶中。
片刻后,果见对方俏面上稍稍好转。
梓欣撑开眼,只瞧见面前烟雾缭绕中,那张记忆中尚且鲜明的俊脸伏在自己面前,同第一面时一般,一双眸子淡漠沉稳让人无法猜及所想,虽带了几分看不懂的算计,却让在他身边的人没由来的倍感心安。
“可好些了?”单司渺问他,丝毫没收回在她身上逡巡的眼神。
“嗯。”梓欣耳根一红,往水里深下了几分。
“今夜怕是要泡在这桶里了,伤口尽量别碰到水。”单司渺瞥了她露出的肩膀一眼,提醒她到。
“多谢。”梓欣被他瞧的面上一热,继而又懦懦地开口道,“我……我可以…我可以叫你单大哥么?”
声音小的几乎微不可闻。
“随你。”单司渺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意间又占了面前这个女子的便宜,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这女子若不是对自己存了特别的心思,竹林一战也不会不顾自身安危替他挡下那一镖,能有如此反应,怕是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自己的动静。看来,这一次,他是做过头了。
“……”梓欣虽单纯,却是心思玲珑,这一听,便听出了他语气之中的懒散,即刻沉默了下来。
单司渺看她失落,也没多说什么,不多一会儿,便见她又被那毒伤所累,沉沉地睡了过去。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单司渺侧此时倚在一旁窗沿上,从袖中掏出了那枚jīng致的蝴蝶坠针拿在手中把玩,滕王阁中的君无衣,和相思门中的君无衣,不知哪个更有趣些?
真想看看,他如今的反应。
滕王阁内,月明星稀,高耸的阁楼上,正端坐了二人对弈。
对弈之人本是闲qíng逸致,可座下跪着的人,却是心惊胆战。
“你的意思是,盘点之后,才发现玲珑阁里的宝物莫名失了一半之多?”李鸿英落下一枚黑子,瞥向了地上跪着的万财神。
“属下该死,玲珑阁一向是属下所管,如今丢了宝物却不知,实在难免其责。”
“你们这些人呐,平日里无事的时候就一副不胜自负的模样,一到了这种关头,才会知道自己的斤两。”李鸿英挑了挑眉,转头去看一旁的李长升,“升儿,你对此事怎么看。”
“儿……儿臣……”那李长升被他这么一瞥,话还没开始说,头上的冷汗便开始往下滴了。
“义父切莫着急,这事既然由楚修而起,那不如就jiāo予楚修去寻吧。”对座上的楚修抢先开了口。
李鸿英闻言,缓下了脸色,“修儿难得回来一趟,本该多休息休息,有空陪陪你义父我才是,钱财本就是身外物,这些破什子事,就随它去吧。”
“义父这话说错了,楚修虽然出了滕王阁自立门户,可心中却依旧把自己当做阁子里的人,此次回来,乃是回家探亲,又不是上门做客,家里出了事,我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这样,那便随了你的意思吧。”李鸿英笑着又落下一枚黑子来,却是故意放了楚修的白子一条生路,一旁的李长升见了,心中微紧,从前几个孩子里,楚修是最不得宠的,从小沉默寡言,冷面冷心的他一向不懂得讨李鸿英的欢心,可此下归来,竟是一副亲密至此的模样,莫非……当真是咫尺的不如天涯的。
“对了,这几日怎地没瞧见君儿?免了他的职,却连请安也不来了?”李鸿英忽然开口问道。
一旁跪着的侍从颤颤巍巍地开口了,“公……公子刚刚出了阁去,听说,是往那榭香小筑去了。”
哗——黑白分明的棋子,散了一地。
“越来越不像话。”
李鸿英眼一抬,大袖一挥,便挥散了那快要赢了的残局。众人赶紧跪了一地,目送他行了去,只有那楚修不慌不忙地从地上拾起了一枚黑子来。
“这榭香小筑能得无衣如此垂青,看来楚某也要得空去一趟,开一开眼界才行。”
李长升见他扭头瞧向自己,只得赔着笑。以前君无衣得势时,他要看君无衣的脸色,现下君无衣失了势,他又要看这个楚修的脸色。他这个小王爷,做的可当真憋屈的紧。
“小王爷,有几句话,不知楚修当不当同你说。”
李长升刚想离开,就被身后的楚修给叫住了,他一回头,却见对方紧了紧身上的大麾。
分明还没到立冬,这人倒是怕冷。
“有什么,不妨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