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完结+番外
第13章 拾参
白象溪两岸昼夜都有人巡视,县官下了令想从这条溪下水得向官府请示,违者重罚。不仅白象溪,周围一带的水流都像这样被围封起来,怕的就是怪病漫开来。之前漂流来的人畜屍体都已焚烧处理,没有任何人敢接触并研究病源。有过接触的人几乎都染了怪病,发烧、上吐下泻还算好的,抓出病徵能减缓病情,还有部分人是一睡不醒,虽然没死,可生机渐消,再睡下去恐怕也要一命归西了。
人在犯官符、病符之时易乱方寸,这时明真教的人逮着机会出面,把多数人的病给医治好,所以白水县的人开始认为外头不好的谣传也毕竟是谣言而已,纷纷有人入教。安大人对这类手段心中有数,却不好正面冲突,眼前只能继续跟明真教的人虚与委蛇。
碰巧这阵子徐染告假,没在粹华堂露脸,公务由叶朝东代理,暂时避开与明真教的人正面交涉,得以喘息和养伤。告假是刘生生的主意,他让徐染写了亲手书函送至粹华堂,这段日子换药的工作同样落到刘生生身上。
这天叶朝东领了一伙人在市集西面一个广场处理一件纠纷,事件告一段落,他看到刘生生从旁边巷子里的药铺抱着一个纸袋行走,找了理由支开旁人,抽身跟了上去。刘生生在巷子里拐了两个弯,忽地回头看向叶朝东,神色从容道:「不知副保长找我有何要事,我赶着回家给伤患换药。」
叶朝东一听就问:「徐染受伤?怎麽伤的?」
刘生生早在心里模拟各种应对情况,答道:「我跟他撞了妖,给妖怪伤的,那妖怪还是明真教的教徒。我这麽讲,你信不信都由你。你若真当徐染是好兄弟的话,就别节外生枝了。」
叶朝东听完咋舌冷哼,他说:「节外生枝,我看你比较像是那个扯他後腿的。」
刘生生即答:「我确实扯他後腿。可他不介意,他开心甘愿自找的,你又能如何,旁人又能如何?」
刘生生这话摆明是挑衅,叶朝东沉下脸睨着他说:「你是不是给徐染下了什麽蛊,他为什麽对你百般维护?」
「他护的是道理,不是我。我又没犯法,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你们对我心存偏见,所以怎麽想都会想歪,要是稍微理解我也不过是想讨口饭吃的普通人,就不会老看我碍眼了。你跟其他人关心徐染,所以怕我别有居心,我觉得你也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趁这机会把话说开。要是你还老针对我,就当我想错,往後就井水不犯河水。不过,与其分得那麽清楚,换个作法也是可行。」
叶朝东听得一头雾水,皱眉问说:「刘神棍,你到底想怎样?」
刘生生舒开眉心微微笑,提议道:「叶兄,不如我们去喝一杯吧?」
叶朝东错愕,直觉问:「你不是也想对我下符吧。」
「我要这麽神通广大不会直接对安大人动手脚啊,哪还轮得到你。」
「可你不是要给徐染换药?」
刘生生轻笑一声,哼哼笑说:「可以先买了酒,边换边喝成不成。走不走?」
叶朝东到底是关心徐染的伤势,虽然犹豫,但还是点头跟刘生生去买酒探望伤患。徐染在自宅主堂的座椅上手持一卷书浏览,远远就听到刘生生跟另一个他耳熟的声音有说有笑走近大门,门一打开即见刘生生和他的副保长迈过门槛进来,谈话气氛和乐,要不是刘生生也带着伤,那两人看起来都要勾肩搭背了。
刘生生抱着一袋药,捧纸袋的手指上还拎了一串腌肉,叶朝东则抱一坛酒,气色很好的看了过来,扬声喊道:「徐染,你伤好点没有?」
徐染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是那个不待见刘生生的叶兄,用狐疑的目光及沉默取代了回答。叶朝东进屋里把酒坛搁在桌上,刘生生招呼道:「叶兄你先坐会儿,我去处理这东西,一会儿就来。」
徐染目送刘生生跑开的身影,还在纳闷刘生生是怎麽跟叶兄混得如此热络,这头叶朝东就把酒坛泥封拍开说:「这酒算是我请你们的,当是慰问吧。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兄弟们又是有家室的,抽不了空过来看你。徐染,算是我误会刘神棍了,他也算是快言快语,三言两语就把一些误会解清了。」
「那样甚好。」徐染还是没想明白怎麽回事,敷衍回应。
「难为他对你一片用心良苦,不管怎样也是个可怜人,你是好意收留他,我还以为你是对他……咳。」叶朝东自顾自的说着,尴尬笑说:「其实你没错,喜欢一个人也没什麽错,只可惜他生来是喜欢男子。不过真没想到他那麽喜欢你,徐染,你也知道的,反正你要还没有喜欢的姑娘,有刘神棍作伴也不坏。」
徐染望着叶朝东热切想作媒的表情,心想:「刘生生你都给他讲了什麽?这故事编到哪儿?我该如何接腔?」
因为搞不明白刘生生讲了什麽,徐染只得含糊虚应一声,叶朝东见他这样又长叹一气劝道:「其实,我这话可能不中听,但也是为你好。你的样子,确实姑娘们见了都有所怯怕,以前兄弟们想拉你到妓院开荤,你坐在那儿只喝了一晚的酒,我们只得识趣不再找你到那样的地方。都几年了,也没见你有成家的意思,我真担心你要孤老一生啊。」
徐染有些好笑的睇了眼叶朝东说:「叶兄,你比你家里那位还要罗嗦了。」
叶朝东挠颊装傻。徐染嗅到了酒香,开口又道:「就算我与刘生生一起作伴,也不是因为我想凑和。而是甘愿的。」
徐染说完往後面院子里望去,院里的乌桕果实绷开了外层的皮,雪白的果实像是沾在乌黑枝条上的雪梅,深秋的风萧瑟,刘生生忙活着把一盘冒蒸气的东西从厨房里端来,那一幕映在他心里很是温暖。
叶朝东随其目光看去,又瞄了眼徐染的神态,虽不明白这两人究竟唱的哪出戏,却也稍稍感受到这份羁绊和牵引,释然笑叹。他说:「徐染,头一回见你伤成这样,我来的时候你没讲,现在问你恐怕也是交代不清,我看我就不打搅你们了。先告辞。」
还没等徐染开口送客,刘生生就急忙喊住人说:「先别急着走,还没喝酒啊。我这里还有出门前就蒸的螃蟹,今天买的黄酒配这螃蟹吃最好了。」
徐染接他的话问:「怪不得今天一直闻到螃蟹的味道,也不见你说要上市集,怎麽有螃蟹?」
「哼,我去年帮人家放蟹笼、干活儿,今年陈家人送的。最近不能下水,他们家就到隔壁县沿海和那儿的渔民一块儿出海,听说收获颇丰,这个可不是常有的,你瞧,这蟹又大肉又多。」刘生生还拿来三个九碗,准备三个人痛快吃喝。
叶朝东有些困惑道:「受伤还这麽喝酒不大好吧。」
刘生生听了点头附和:「有理。徐染,对不住了,你只能吃蟹,不过这蟹太寒,也不能吃多。一会儿都交给我吧。」
「你不也伤着。」徐染淡淡反驳。
「我轻伤,你重伤,不一样。」
叶朝东看他们两个热烈斗嘴,低调说了句告辞就离开了,刘生生发现人到门边才赶紧弄了三只螃蟹打包让客人带走,回头看到徐染已经倒好酒在喝,一面唠叨一面走回来,替徐染把蟹肉剔到盘子里方便吃。
徐染看他的手还包紮白布条,不忍心劝道:「别忙了。我吃不多,你吃吧。手别再碰这些东西,这样伤口好得慢。」
刘生生还是没停手的在剔蟹肉,不以为意的讲:「我已经算好得快了。多亏我从小锻链,身体硬朗,连狐妖也没能要我命。倒是你才不寻常,伤得比我重,好得却比我快,没道理啊。」
徐染对此不做解释,只敷衍一句:「我从小受什麽伤都好得很快。」
讲完拉过刘生生还在忙的手,将那手里捏的蟹肉放进嘴里吃掉,眼神饱含笑意跟他讲:「好了,这些你自己吃。我吃这样就够了。」
刘生生的指尖被对方舔了下,他表面不吭声,脖子却默默红了起来,顿时觉得自己像要被煮熟的螃蟹,抽手别开脸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到一旁,再倒了碗酒给他说:「喝点酒吧。我给你换药。」
一时两人无话,庭院静谧,时光宛如休止。刘生生帮徐染把药换完,就轮到自己给自己上药,两人一样都有内伤,但徐染的内伤好得快,刘生生是旧伤未癒又加新伤,所以偶有轻咳还没能根治。
做完例行的事,刘生生瞅了眼徐染方才看的书卷,又是一本诗集,他说:「你的兴趣真是文雅。会弹琴吹笛麽?有空也给我奏一曲吧。」
「嗯。」
「等你伤好了。」
「好。」
「你的武功跟谁学的?」
徐染听这问题,一双眼望着刘生生半天不吭声,刘生生疑惑又好笑的说:「答不出来?你师父是不能讲的人物?」
「不是。只是不晓得该怎麽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