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完结+番外
刘生生却讪笑了下,说道:「不是这样。我要他心思清明的面对他犯下的错误。他现在成了自己口中的行屍走肉,无悲无喜,根本算不上真正的报应。」
这时安大人和范师爷他们察看情势,探头瞧个仔细,一时还没人敢接近施莘丰,而明真教的教众也听说教主在公堂之上发疯,无人发落的情况下,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空月听了刘生生的话,点头认同道:「这话说得也是有点道理。好在贫僧早就料到有此情况,事先找了个机会把施莘丰的主魂藏於此钵。」
空月说着宽袖一翻,不知从哪里变出先前的石钵,刘生生瞪大眼扭头往空月身後看,问他说:「石钵你从哪儿变出来的?」
空月笑而未答,接着道:「这就让施莘丰恢复过来。」话讲完石钵的开口往施莘丰一摆。
须臾,施莘丰双眼恢复精神,低头愣愣盯着自己摊开的双掌自言自语:「怎麽回事?」
空月上前一步,朝安大人喊话:「大人,已将妖祸驱逐,可审人间罪犯。」
安大人转头看范师爷,後者替他把官帽扶稳,两人重新回到堂前宣告判决。毫无任何能力再作怪的施莘丰只能靠一张嘴叫嚣,收押之前经过空月身旁更是愤恨难平怒道:「你个臭秃驴凭什麽、你我无冤无仇,为何与我作对?」
空月细声喃喃,讲了句耐人寻味的话,他说:「你连噬神资格都没有,妄想成神,呵。」
施莘丰表情僵住,念念有词讲着:「神、神格,每个神就像星辰、有祂们的位置……你是、你是他,哈、啊哈哈哈,你是他,哈哈哈哈。」
刘生生他们离得稍远,他听不真切,只听见施莘丰笑个不停,转头问徐染说:「他们瞎扯些啥呢?还话别啊?」
徐染蹙眉,告诉刘生生他听到了什麽,刘生生耸肩,只觉得空月本就神秘古怪,懒得深究。案情发展出乎意料,开始得离奇,也了结得突然,总之是告一段落,至於白水县那些生怪病的人,也都在空月的帮忙下一一找到办法治好,刘生生算是洗刷冤情,明真教的势力则从白水县开始逐渐瓦解、溃散。
那范师爷还为这邪教做了个结论道:「这就是千里长堤溃於蚁穴,谁让那个失心疯的小觑了我们。」
安大人皱眉忖道:「原来我治理的是个蚁穴?」
经历此事,刘生生又开始摆摊做生意,买卖内容照旧,只是暂时不帮人解决太玄奇的疑难杂症,他暂时对鬼神之事有点厌倦了。反而是徐染买了不少怪奇小说、方术典籍回来研究,好像开启新的眼界。
当然,刘生生没再回小庙旁的小屋住,而是在徐染家中的小书房住下。杨怀翡则在其忠心的护卫迎接下回京,不过仍时时与纪星鹤互有书信往来。
这场骚动及混乱,赶着在立冬之前就平息。然而为了准备过冬及岁末,谁也没有闲下来的工夫,明真教的事很快就淡去,後续这个教派及朝政剧变的事,遥远得像在九霄天外,而这白水县渡过这波浪潮,仍然太平常存。
* * *
妖人以邪术杀害县民一案了结之後,又过了十多日,天气不仅一天比一天还冷,偶尔还会飘些小雨,但纪家的商铺及刘生生的买卖倒是越来越火红。
纪家长女虽然涉世未深,资历尚浅,但是性情豪爽率真,即使遭遇困难也总有贵人相助,手里接下的生意已逐步上了轨道。
而刘生生虽然赚了些钱,但始终维持原先简陋的小摊子,连纪星鹤劝他租个店面也不肯,他跟她说:「我就是个江湖术士,赚得够用就好,也不打算太招摇,若租了店面我也不习惯。」
纪星鹤开玩笑说:「没想到森森你也有这样固执的一面。就算你发达了,也不会变成第二个施莘丰啦。」
「随你怎麽讲。现在这样我觉得就很好了。」
虽然小摊子规模不改,但经营手法却受了纪星鹤影响,这几天刘生生也跑去找人弄了个刻印,还作了一款纸笺,一有新来的客人光顾他就会发一张纸笺介绍道:「这是集点卡,在我这儿不管买多买少都能盖个章。一张卡上盖满十个章,往後就能有一次买东西或问事只收九成的钱。」
这是纪星鹤教的,她主意不少,但她也说这是她以前待的地方很常见的推销方式,而这很快也有许多商人模仿。起初纪家有人还替她不平,可纪星鹤却不觉得这有什麽不好,反而打算开班授课,把她所想到的经营方法都传授出去。
刘生生还当她脑子又坏了,问她怎麽回事儿,她先是鬼灵精怪笑了笑,跟他解释说:「其实这些东西就算我不来做,早晚有人会想到要去做。先发扬开来也没什麽不好,不仅能刺激各商家的竞争,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有人想出更有趣的事情。做买卖嘛,不能老是死板板的承袭前人的成果,你知道麽,我以前光是为了吃一顿饱饭,不论薪水高低的工作都得接,没空想这些。可现在我能有余裕思考,当然得把日子过得有趣。
只要我一直往前走,一直创造新的东西,还怕人学吗?我跟阿翡约定好了,有一天我会做出一番事业,到时就算她没空来接我,我也会想办法去找她。」
刘生生对纪星鹤大为改观,一时间很有感触,以前那个什麽都不懂的ㄚ头,现在已经是这麽聪慧可靠的女子了。他欣慰点头,给予支持,随手拿起她信手写的字帖说:「哥哥我一定支持你的,虽然女子说要干出一番事业,会让人取笑,可我觉得你说不定就能办到。只不过星鹤……」
「不过什麽?」
「你的字还得再练练啊。好丑的字。」
後来纪星鹤跟刘生生打了一纸契约,聘他到自家新开的餐馆工作,不过既非当厨子也不是跑堂或当掌柜,而是每个月特定几日要到馆子里帮客人算命,让客人问事。刘生生看在纪星鹤的面子上,更看在钱的面子上,爽快签好约,有了一笔稳定的收入,住在徐染那儿也开始不必老跟徐染讨买菜钱。
山中庙旁的小屋还留着,刘生生是思量往後若是踏青什麽的可以在那儿休憩,却被星鹤取笑说成万一被徐染欺负可以去那儿闭关。不过小屋暂时成了空月寄居的地方,刘生生曾一度过去和空月下棋喝茶,结果徐染摆了三天臭脸给他看,他就不再独自和空月相处了。
忙碌让时间流逝更快,不知不觉到了小雪,虽然还没下雪,但街上每个人都穿冬衣,呵出白雾。刘生生收了摊,到饭馆去带了些吩咐好的荤菜回来,又买了酒,一进门就听见徐染在屋里调琴弦的声音,他朝屋里喊着:「一会儿准备吃饭。我还买了酒,今天要了两只鸡腿,还有栗子饭跟你喜欢的冬菇汤,一会儿我热了就来吃。」
喊完刘生生就跑去厨房添柴火,这个灶今年才比较有使用过的痕迹,他记得刚来那会儿这灶很新,几乎没用的样子。徐染一个人住,吃食料想都在外解决,现在多了他一个食客,但两人的饭菜也不好准备,虽然还是得开伙,但偶尔会像今天这样去外头买回来加菜。
等刘生生把一桌饭菜准备好,徐染出现在厨房帮他端菜,两个人就座以後,徐染问:「这麽多,我们两个吃得完?」
「吃得完、吃得完。」刘生生把筷子递给他,顺手拿起他的碗来添饭,他说:「昨天你不是告诉我,安大人要在过完年给你复职?你说几天之後叶朝东他们要给你庆祝一下,我怕之後没空,现在我先提早给你庆祝。」
徐染喝了一口刘生生帮他倒的酒,刘生生举杯道:「乾杯!」
「乾。」
「呼哈!」刘生生把酒喝完,爽快抹嘴,冲着徐染开心傻笑。徐染脸上的笑意很含蓄,心里觉得温暖,後来刘生生又半开玩笑的假设说:「我现在赚的钱比较多了。万一你没能复职,我也能养你。」
徐染只是愣愣重覆那语尾:「你养我?」
刘生生抬眼笑觑,挑眉说:「怎麽?不稀罕?」
刘生生的玩笑话实际也是真心话,徐染听得出来,听着胸口温热,把人感动得有点发懵。刘生生咀嚼嘴里的菜,不解瞅向徐染,徐染替他挟鸡腿到碗里边说:「我稀罕。长这麽大,头一回有人说要照顾我,而且那人还是你。我当然稀罕。」
「好。你知道我对你好就行了。」刘生生把鸡腿的皮用筷子撕下来,再把肉还给徐染,然後另一只鸡腿同样这麽做,皮自个儿留着,肉给对方,再俏皮道:「赏你的,我爱吃皮,你爱肉。恰恰好都不浪费。」
刘生生知道徐染很早就分家,虽然徐家的人同在这白水县,可是徐染分家後就是一个人自立更生,加上那胎记给人印象太强烈,所以尝到的苦头不少。以前他以为徐染会因胎记而自卑,导致个性木讷内歛,相处後才发现徐染几乎不在意自己脸上的胎记,反而因为这片胎记令徐染更早尝到人情冷暖、看清他人嘴脸,早早看透世态,所以不会让自己再受外物影响。
正因为徐染不是这麽容易伤感的人,不会浪费时间自怜,所以刘生生反而感到心疼。现在的徐染是个闲人,没事就在家里看书、演奏乐器,给刘生生打理日常穿戴的衣物配饰,刘生生这方面懂得有限,但是从来不会缺少话题,反而因此有许多机会跟徐染请教。
吃过晚饭,徐染挑了几个日子让刘生生选,说是要请安大人给他们俩做个见证,从此结义为兄弟。当然这是表面上的名义,大家都有想法,比如徐染就希望刘生生长久留在身边作伴,安大人则是盘算往後县里有什麽悬疑怪事就能有个方便找的帮手,刘生生想的则与徐染差不多。
饭後收拾结束,两人在书房喝了点酒,临窗观星,刘生生讲起星星的故事,徐染是个忠实的听众,这屋里多了温暖又不会太吵闹,徐染的表情一天比一天幸福──虽然外人看来只是比较不那麽冷峻严酷。
刘生生说累了,开始打呵欠,徐染想起什麽跟他说:「我换了新的被子枕头。」
「这麽好,就你房里有啊?」
「先换我房里的,怕你不喜欢,所以只准备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