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东
在之前的三个月里,甄之恭吃什么都味同嚼蜡,此时与窦家富同桌而食,久违的好胃口顿时不召自来。不过,他大部分时间还是看窦家富吃。
窦家富的吃相自然与斯文优雅不沾边,那是怎么痛快怎么来,两个腮帮子都塞得鼓鼓囊囊的。然而,看这家伙吃东西,会令人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让人觉得吃饭是一件非常幸福愉悦的事qíng。
等到一碗饭几乎见了底,窦家富才惊觉自己吃得太快了。
抬起头来,又发现甄之恭和旁边的丫环下人全都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前者唇角上扬笑意盎然,其余人则一脸见了鬼的表qíng。
他窘得脸上几乎烧起来,本来嘴里还含着一口饭,这一下便噎住了,挣得脸红脖子粗。更有几粒饭窜进了气管,把他呛个半死,眼泪都出来了,模样别提多可怜。
什么贵人啊,分明是个不知道几天没吃过饭的穷小子嘛。下人们想笑不敢笑,只能绷着脸硬生生憋着,浑身却止不住地乱颤。
甄之恭也是哭笑不得,连忙递了杯水给窦家富,然后拍着他的背道:“好好地怎么会呛到,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窦家富面红耳赤,恨不得把脑袋藏到桌子底下去,哪里答得上话来。好不容易顺了气,才把吃饭的速度放慢了。
虽然吃相不再穷凶极恶,但本着làng费可耻的原则,窦家富还是尽力把桌面上的几盘菜基本吃光了,到最后撑得滚瓜肚圆,连路都几乎走不动了。
甄之恭摇头苦笑,看来以后吃饭时菜式还是jīng减些为好,不然照这小子的吃法,还不得把肠胃撑坏了。
饱暖思瞌睡,加上头一天晚上在糙堆里没睡好,窦家富很快眼皮子就坠了下来,哈欠一个连一个。
甄之恭事务繁忙,一上午时间都耗在他身上,下午无论如何也得去照顾一下生意了,于是把人领回房午睡。
本来窦家富与甄之恭三个月没见,来了甄家又深刻体会到两人之间的差距,虽然甄之恭待他比原来只好不差,但他心里头多少还是有点隔膜,无法完全放开。然而jī飞狗跳的一顿饭吃下来,什么嫌隙都打通了,与甄之恭相处的感觉又回到在张家村之时,甚至比那时还要融洽,窦家富也不跟他客气了,倒头便躺在了他的chuáng上。
甄之恭揉了揉他的头发,嘱咐道:“我下午要出去办事,你乖乖地在这里睡觉,醒了以后就在院子里玩,有什么需要的就跟管事的吴妈说,我会尽量早点回来。”
窦家富的身份有些尴尬,虽然是他请回来的客人,但保不准会被家里某些势利的人看低。再加上这小子太过老实单纯,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欺负了去,还是呆在他的院子里安全点。
窦家富打着哈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意思是赶紧走,别耽误小爷睡觉。
“没良心的小王八蛋。”甄之恭笑骂了一句,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然后出了屋子。
在院子里又对吴妈jiāo待了一下,不许人扰了窦家富的睡眠,这才与等了半天的周福生一道出去了。
周大管家此时对自家大少爷向窦家富实给予的超规格待遇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想着若老爷夫人和小少爷看到大少爷对一个外人居然这般细心体贴,怕不要嫉妒得饭都吃不下去了。
甄之恭离开以后,窦家富在足够睡几个成年人的大chuáng上来回打了两个滚,然后如同翻了壳的乌guī一样手舞足蹈。
这可是那个不可一世的臭屁家伙的chuáng啊,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躺上来的一天。想想当初两个人挤在自己那张窄小的木板chuáng上,连腿脚都伸展不开,还真是挺委屈那家伙的。
回想几个月来的经历,窦家富只觉一切像在做梦一样,趴在沁凉的冰丝软枕上没一会儿就陷入了酣睡,嘴边兀自还挂着傻乎乎的笑容。
第26章 混战
窦家富很久没睡过这么香甜的觉了,犹如躺在软绵绵的云端一般。醒来时已经将近傍晚,阳光不再耀眼灼热,透过纱窗脉脉洒进室内。
下chuáng蹦达了几下,顿觉jīng力充沛神清气慡,然后信步出了屋子。
一出门吴妈便堆着打了满脸褶子的笑迎上来,殷勤备至地问:“窦公子,您有什么需要的么?”
窦家富略为腼腆地摇头,“谢谢吴妈,我不需要什么,您去忙吧。”
他想到那株古茶树下转一转,不料吴妈又跟了上来,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一会儿问他渴不混,一会儿问他累不累,简直比他亲娘在世还要周到细致。
窦家富招架不住,没一会儿便逃回了屋子。吴妈这才作罢,回去厨房张罗晚饭去了。
睡饱了,没事做,一个人呆着太无聊,窦家富便研究起厅里墙上挂的兵器来。
那几样东西做工都十分jīng良,也看得出来用过不少年头,窦家富羡慕不已,他是没学过武的,但只要是个男人,见到这些东西都会有热血在心头油然而生。
他随手取下一根以往从未见过的木制九节鞭,一边摩挲上面突出的结节,一边想象某人挥舞起来会是怎样的光景,三个月前那家伙在永平县城大街上用棍子抽得黑子几个地痞鬼哭láng嚎的qíng景还历历在目。
正想得入神,冷不防身后伸出一只手,猛地将九节鞭夺了过去。
窦家富愕然转身,便见一名十三四岁、身着绛红色劲装的少年右手持鞭,一下一下敲打着左手心,微抬着下巴斜着眼睛打量他。
虽然少年个子比窦家富略矮上一点,但脸上冷漠骄矜的神气让窦家富觉得自己才是被俯视的那一个。
看少年穿戴不凡气势不俗,窦家富便猜他是甄家的什么小主子,虽然少年的神qíng举动半点不客气,但一来对方年纪尚小,二来看在甄之恭的面子上,他便不想与之计较。
他刚想开口打招呼,少年已经老气横秋戒意十足地开了口:“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跑到这里来撒野。”
一句话激得窦家富头上青筋直跳,这小孩儿怎么说话的,张口就骂人,脾气也太恶劣了吧。
毕竟是在别人的地头上,他qiáng压下心头火气,正色道:“我不是来撒野的,是甄之恭请我来做客的。”
“不可能!”少年断然否决,“他怎么可能让你进到这个院子里来?你在撒谎!老实jiāo待,你是不是溜进来偷东西的?”
他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颇有气势,咄咄bī人。这种架势窦家富隐隐觉得有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便耐着xing子答道:“我刚才已经说了,是甄之恭请我来的,我没有偷东西,刚才只是在这间屋子里睡了个觉。”
他说着将双臂展开,向少年示意自己身上并没有藏匿什么物件。
少年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因为我进来了,你才没来得及偷东西吧。还有,你长得这么丑,他根本不可能喜欢你,又怎么会让你睡在这里。还说没有撒谎,分明是狡辩!”
少年说着将九节鞭一竖,锐利的尖端毫不客气地直指窦家富的脖子,似乎只要他说错一个字,下一刻鞭尖便要刺入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