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到了城内驿馆,那军吏只是对馆中门吏jiāo代一句:“看好,这是魏国特使。”便倏忽消失了,似乎一刻也不愿多留。
安置好住处以后,我立刻命其余人守在门外,只将燕九叫进房里,悄声jiāo代了与陈显等人的谈话过程。燕九听了不无担心,只怕陈显考虑一日后仍不肯出战,而又被他看出江原要qiáng攻函谷关,事先有了埋伏,那便十分凶险了。
我皱眉道:“这个暂时没有问题,毕竟以总体战略看来,避开函谷关才是上策,历来攻取关中皆是如此,我想陈显也是被我这最后一段话打动的。”
燕九盘膝坐在矮几旁,沉思道:“大人说刘启龙必将受困,万一陈显听信此言,以他的xing格是救还是不救?”
我抬眼看他:“陈显的脾xing还是你告诉我的,你说呢?”
燕九想了一想:“我看不会,赵人重利,出行无利,陈显应不会轻举妄动。”
“那便是了,”我淡淡一笑,“陈显必会派人侦查刘启龙qíng况,若是发现实际上刘启龙已经快要攻破弘农,他会怎么做?既然弘农胜券在握,趁着刘启龙还未成功,轻而易举将功劳抢来,岂不是最大好处?”
燕九惊喜道:“大人说得有理。”
我又摇摇头:“别高兴太早,陈显警惕xing很高,就算他同意应战,也不会不留后手。那个戎族军师十分高深莫测,我们之前根本没有他的qíng报,至今摸不透他的底细,依我看,此人是关系我们是否成功的最大变数。”
“那……”
我叹道:“等一等吧。现在最要紧的却不是陈显是否出战了,燕九,你等会随我在城内转转,看看有无其他戎狄族人的蛛丝马迹,我们需要弄清北赵到底有没有与戎狄联合。万一确有此事,需要立刻通知燕王。”
燕九“嗨”了一声,又关切地道:“大人白衣上染了血迹,不如现在脱下来,属下命人去清洗一下?”
我低头看看身上,笑道:“也好,否则明天又要受人嘲弄了。不过只将沾了血迹的地方洗去便可,内衣看不见,随他去了。”说着解开衣带递给燕九,看着他出门,才倚在地铺旁那扇粗朴厚重的屏风上,有些疲倦地闭上眼。
过了不久,模糊听见有人敲门,我心想定是燕九回来,便道:“进来。”
刚直起身,门就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翻毛裘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瞬间,寒冷的空气仿佛在他身上凝结了一般,他面无表qíng地俯视着我,目光在我颈间停留,接着他cao着不太流利的官话僵冷开口:“凌特使,可愿与本官谈谈?”
“不胜荣幸。”我并未起身,有些冷漠地抬头看他,“不知军师有何事指教?”
伏念似乎并没注意我的态度,只是gān脆地坐在我对面,冷冷道:“应是我请教特使才对。特使一席话耸动人心,令我们进退两难,然而特使送上战书之前曾提到,要为赵越两国之谊,以一句话劝说将军,却不知是哪一句?”
“你们?”我不由一笑,慢慢倚回屏风上,“戎狄族人何时与北赵军人这般生死相依了?是陈显让你来问的?”
“不,是下官自己好奇。”
我又一笑:“陈将军心气高傲,不肯受我一言,军师私自相问算是哪般?”
伏念语气冷硬:“事关军务,却不能凭傲气行事。下官身为军师,便要为将军排忧谋策。”
我笑道:“军师一定要听,下官说也无妨。那不过说客以退为进的惯用伎俩而已,内容却是信口所至,目的只为完成下官此行任务,岂有他哉?陈将军不受下官激将,是他聪明之处,bī得下官只能以实qíng相告。如今陈将军答应考虑,也是因他jīng明识务,如何军师却反而琢磨不透了?”
伏念冷冷道:“特使何需隐瞒,南越过去对北魏多有牵制,你身为越人,难道就希望看着魏国攻入北赵而充当帮凶么?”
我目光一闪:“敢问军师供职北赵,是靠了戎狄部族,还是凭了自己?”
伏念看我一眼,寒气袭人地笑了:“原来特使担心我戎狄部族与赵国联手。请问特使,我靠了戎狄部族如何,凭自己获取官职又如何?”
我微微一笑:“若是戎狄首领已与赵国朝廷有约,那便不是单纯的华夏之争,不论陈将军是否应战,燕王自当退却,由魏王亲自出面与北赵皇帝jiāo涉。若是军师以个人身份出仕,与邦国大义无涉,下官照旧秉持燕王命令,在此等候陈显将军的决定。我这解释可让军师满意?”
伏念冷冷bī问:“他真会因此退兵么?难道是怕了戎狄铁骑?”
我扬起下巴,轻松地笑道:“是否退兵这倒难说了,说是害怕却绝无此理。当年胡羯也是纵横糙原,勇猛难当,不是一样被燕王打得望风而逃,至今无力侵犯中原?燕王素来手段铁腕,一个不高兴,gān脆先打了戎狄也是有可能的。军师自问,戎狄的实力比起胡羯却是怎样?”
伏念闻言,脸色骤然又冷了几分,却是半晌无语。过了一阵,忽然站起身:“告辞!”却是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我皱眉想了一阵,猜不出他是因何而来,若是存心试探虚实,从方才那一席话他能得到什么?猜出江原无论如何不会退兵?那他简直可以通神了。这戎族人当真不可以常理揣度。
伏念走后许久,燕九才匆匆进来,在我身边轻问道:“大人睡了么?”
我霍地睁眼起身:“有什么发现?”
燕九表qíng明显吓了一跳,连忙压低声音道:“大人别急,听属下慢讲。”
我这才注意到他左手上搭着我的外衣,血迹已经清理gān净,衣襟上一片将gān未gān的水渍,燕九自己的衣袖却湿到了手肘,不由笑道:“做这种活计真难为你了。”
燕九忙摆手道:“害得大人受伤,属下心中惭愧,这点事算什么。”
我笑:“这个不关你事,坐下说罢。”
燕九这才面色肃然地跟我说起,他方才悄悄出去转了转,发现北赵人练兵有问题!许多士兵不是通常的全副铁甲,却是换成了轻便皮甲,武器配备为弓箭、长矛、斫刀,兼配少量轻便机弩。赵人士兵骑马在校场上疏忽来去,非但速度迅捷惊人,而且走马she箭,手法自如,五十步内箭箭能she中靶心,竟是兼顾中原骑兵的严谨和糙原部族的灵动机敏!
我听得一惊,立刻拿过燕九手上外衣,边穿边道:“走!去看看!”
燕九急拉住我:“大人不能去了,赵军守卫严密,属下方才已被哨兵发现踪迹,推说迷路才未被当场擒拿,最后还是由五个赵兵送回来的。”
我牙齿一咬:“快!拿纸笔,我要给燕王密报,你准备一下,连夜出城送信。”
第53章 函谷血光
燕九不明所以,却也看出事态紧急,立刻答应一声,找出纸笔与铜管泥封,自己急忙出门找其他燕骑士说明变动qíng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