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我警告地看他一眼:“好汉不吃眼前亏,七哥待会说话客气些,好好的等大哥来救咱们。”
屈涛还待说话,被眼尖的狱卒喝止,顺手又给了他一鞭。屈涛两眼通红,怒瞪着狱卒。
那狱卒立刻眼瞪得比他还大,咆哮道:“看什么看!你个下贱种子!”一脚将他蹬到前面,“叫什么,说!”
屈涛眼中怒意更盛,可是全无办法,只要说一个“不”字,立刻招来一顿鞭打rǔ骂,最后总算报了自己名字才被放过。
将屈涛赶到一边后,负责记录的狱卒叫:“下一个!”
我走过去道:“凌九。”
狱卒低头糙糙写完,向里边一指:“这十个入丁字目。”
立刻有狱卒拿着备好的脚镣,挨个为我们戴上,然后恶声驱赶我们往里走。
“慢着——”一个故意拖长的音调在后面响起。
我回头,看到一人出现在门口yīn影处,穿着狱吏服色。他遇到我目光,忽地露出一个yīn沉的笑,慢慢道:“那个病怏怏的送去癸字房,那个不服管教的去庚字房。”我莫名其妙觉得一阵冷。
通向监房的是一条黑暗狭长的过道,过道两旁是一间间散发着霉味的牢房。到了癸字牢前,狱卒打开牢门用力将我推进去,又重重锁上。
我戴着沉重的脚镣,好不容易站稳,看着污浊不堪的墙壁,粗重的木栏,突然很是想笑。想不到啊,我赵彦居然有一天会沦落到这世上最暗无天日的地方。
我忍住cháo气,向里走了两步,却立刻顿住。
对面墙角边,一个少年卧在糙中,一动不动。他赤着脚,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luǒ露在外的胳膊和背上尽是青紫色的淤痕,大腿之间还有一片片凝结的血迹。他双目紧闭,脸色泛出cháo红,显然正在发热。
在狱中最要不得的就是生病,本来环境已经十分恶劣,一旦生起病来,只有死路一条。
我慢慢走到那少年跟前,伸出手想试试他的热度,却被旁边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吓了一跳:“别动。”
我没想到牢中还有别人,警惕地缩回了手,只见另一个墙角的乱糙中,露出一颗花白的脑袋。
一个看去六十多岁的年老犯人拨开身上糙席坐起来,他刚想说话,眼睛却定在我脸上,摇摇头道:“唉,又一个。”
我道:“我是新来的。”
他点头:“知道。犯了什么罪?”
“没有罪。”
他露出笑容:“这牢里没犯罪就进来的多了,也不稀奇。”
我问道:“请问老伯,为什么不让我碰他?”
他颤颤地笑,声音有些凄凉:“老伯?哈哈哈哈,老伯!”沙哑的笑声在过道里回dàng。
我听得寒毛直竖,难道入了狱的人都会被弄成疯子?
总算等他停住,我小心道:“晚辈初来乍到,有说错的地方还请你见谅。”
他又摇摇头:“你猜我多大?”不等我回答,自己早伸出四个指头,“四十!”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又苦笑了几声:“不用吃惊,你在这里呆个十年,也会像我一样。”
我静静道:“你放心,我不会呆这么久。”
他仔仔细细打量我一阵,突然叹口气:“不错,你长得很好。这里长得太好的人,都活不久。”
我疑惑道:“你什么意思?”
他不回答,只指着卧在墙角的少年道:“那小畜生就是因为长得不错,现在快死了。不过你别碰他,也别想着救他。”
我重新转头细看那少年,见他表qíng尚带稚气,最多不过十七八岁,脸上虽然肮脏,却依稀显露出清秀的眉目。
我道:“想来他也不至于犯了什么重罪。”说着伸手在他额上摸了一下,滚烫。
谁知那少年察觉到有人碰他,立刻伸手向我抓来,出手凌厉无比。我急忙向后一闪,那少年撕去我半片衣角,手臂无力地摔在地上,又昏睡过去。
角落里,那中年犯人嘿嘿笑起来:“早说不让你碰他!那是个láng崽子,你小心被他反咬一口!”
此时那少年蜷缩在地上,看起来十分单薄无助,与刚才出手时判若两人,我不由问道:“他是谁?”
“一个恩将仇报的畜生!谁对他好,他就反过来杀谁。听说他在家乡杀了自己养父一家十几口,畏罪逃来洛阳,在街头快饿死的时候,又被一个好心的大人收留了,听说是什么员外郎。那大人给他吃穿,教他识字,简直拿他当自己亲生儿子一般,谁知没过一年,这畜生又把那大人杀了!现在关在这里,就等着明年发落。”那中年犯人又冷漠地看那少年一眼,“不过我看,有那位狱吏大人在,他是撑不到明年了。”
我想起方才见到的狱吏,问道:“你说的狱吏可是一个三十来岁,身材高瘦的人?他为何偏偏折磨这少年?”
那人用同qíng的目光看着我:“那位大人有一样嗜好,凡是这里长得清俊的,都会被他折磨得死去活来。你难道看不出那小畜生是受了什么伤?”
我看看那少年的双腿间,突然打了个寒噤。
那犯人十分意味深长道:“一入牢狱,什么清白尊严,那统统都是梦话,剩下的只有任人摆布!小子,我在这里十年,你算是我见过长得最出众的一个,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你了,自求多福罢!”他说着又拱进糙里,没多久鼾声大响。
我站在牢房中间,四周黑暗沉沉,想起那狱吏令人毛骨悚然的一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全身微微颤抖起来。我自命出身尊贵,如今落魄狱中已是平生未有之事,难道还要受那些无耻之徒肆意凌rǔ么?赵彦啊赵彦,你究竟前世作了多少孽,才坠入今日这生不如死的境地!
卧在地上的少年动了一动,发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呻吟。我在他身边坐下,拔出发上银簪,在他身上连刺几下,低声道:“你安稳些罢。”
那少年渐渐展开了眉头,安然陷入沉睡。
我和衣靠在墙边,拉过一些稻糙盖在身上,全身疲倦得没有一丝力气,却怎么也合不上眼。
不知道公孙叔达要用多久才能寻到这里,看着过道中忽明忽暗的火光,如今我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等待。
直坐到天明时分,那少年醒来,微微睁开的眼fèng里,闪出一道类似于野shòu的光芒。他看到我,露出一点奇怪的神色,但很快变作无视。
我伸手摸他的额头,他立刻变得充满敌意。我早有准备,躲开他狠毒的招式,飞快用银簪封了他xué道。那少年有些疯狂地牢牢盯住我,眼神残忍而刻毒。
我扬扬手中的银簪,笑着向他挑挑眉:“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不会害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他低低哼了一声,不再看我。
我继续道:“你昨晚烧得很严重,多亏我帮你疏通气血,今天热度减轻了,你应该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