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那马夫打扮的人将我们引到一处拐角,向公孙叔达道:“燕公子就在左手第一个门内等候诸位,小人先告退了。”
我抬头看去,见那扇门内没有一丝光亮透出,绝不像有人等候在内,心想难道江原要在黑暗中谈事?
公孙叔达显然也迟疑了片刻,终于抬声向门内道:“海门帮帮主公孙叔达,率帮内兄弟求见。”
屈涛在黑暗里不满地嘟囔:“大哥客气什么!这姓燕的鬼鬼祟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心里极赞成这句话,正巴不得他多骂几句。
公孙叔达却严厉喝止:“七弟,不得出口无状!”
偏偏这时门内有人道:“有请。”
也不知是公孙叔达怕门内人听到屈涛犯上的话,还是被这声音中的威严给镇住了,好一会才将门一推。
门开的一瞬间,只觉眼前大亮,原来房中灯火通明,根本与外面截然相反。
在黑暗里呆得久了,我眯着眼睛好一会,才看清坐在对面一张桌旁的江原。他这次穿得十分打眼,不但发上束了金冠,而且穿了花纹繁复的紫锦朝服,足上银緞靴金光闪闪,不知镶了什么玩意,浑身散发出一股惹人厌的气质。
看到我们一时睁不开眼,江原嘴角若有若无地翘了一下,这更加让我认定他有炫耀的嫌疑。
他慢慢放下手中茶盏,袖口有意无意地露出两条绣金盘龙,也不怎样变换姿势,只将眼神一扫,威仪顿生。
屈涛在我旁边低声惊呼:“怎么是他!”
我低声哼道:“就是那个败类!”
可惜除了我,似乎没人这么认为。屈涛直了眼不说,连前几日见过他的当家们,也被他这一身打扮迷惑住,都露出震惊不已的神qíng,一时间竟没人出声。
我斜眼瞧他,想表示一下不屑,却见江原目光正扫视过来,带了点半真半假的笑意。
公孙叔达还算镇定地上前抱拳道:“日前殿下屈尊来访,某不知殿下身份,怠慢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其余人听了这话,都不由倒吸一口吸气,目中又带了几分惶恐。
江原还是那般坐着,只道:“公孙帮主无须客气,原是本王有事相求。”
公孙叔达忙道:“万不敢当。殿下但有吩咐,某绝无不从。”
江原向我们环视一眼:“看来你帮内诸位当家,事先并不知我身份?”
公孙叔达道:“某心知此事不可随意传播,因此未敢告之。”
江原听了淡淡一笑:“公孙帮主行事小心,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又向我们道,“本王出于谨慎,事前未敢过于声张,惟贵帮凌九当家是我故人,因此只托他向公孙帮主稍了口信,倒让诸位受惊了。”众人面上露出恍然的神qíng,都看了看我。
徐厚忙上前回道:“我们山野小民,能见到殿下已是受宠若惊,何敢受殿下歉意。”
江原含笑道:“徐二当家客气了。本王对诸位闻名已久,上次匆匆一见,未及深谈,今日有此良机,幸甚何哉?”
众人面上稍宽,江原又笑道:“我已知诸位姓名,想必诸位还不知本王名讳,难免有失公平。姓倒不用说了,我单名一个原字,表字修远,皇上赐我幽燕之地,因此封号燕王。”
此话一出,又是一片吸气声,眼见徐厚等人齐声拜称“燕王千岁”,江原又假惺惺站起身相扶。我只不屑地嗤一声,心想好不要脸。北魏身为南越属国,国主才得魏王封号,江原虽名为燕王,实则只是郡王,他倒公然称皇上了。
只听得江原道:“来人,看座。”从他身后一扇暗门里转出几个少年,头两个进来的竟然是凭cháo和扬尘。
凭cháo一见了我马上走过来,将一把椅子重重放在我身后,冷着脸低声道:“凌公子,你让我们找的好苦!”
我陪笑道:“凭cháo小弟,恕罪恕罪。这不是让你们找到了么?”
凭cháo哼了一声:“你死了也就罢了,这样半死不活的回来算什么?嫌我不够忙,还是想让殿下再骂我几顿?”
我笑道:“你别怕,我已经好了。只是身上还有几处疤痕伤得深,偶尔会牵筋动骨地疼一疼,借你的药抹抹就没事了。”
凭cháo没好气道:“还敢说好了,你瞧不见自己脸色?老实说,你内力还剩几分?”
我道:“你别只顾跟我胡扯,你家殿下叫你呢!”
凭cháo回了一下头,果然见江原正冷冷向这边看,低声道:“等会再跟你说!”说完与扬尘一起走到江原身后站定。
江原向公孙叔达道:“当日与公孙帮主在海上相遇,记得贵帮颇有些势力,却不知因何缘故弃海上岸?多年经营,一朝放弃,岂不是可惜之至。”
公孙叔达无奈地一笑:“说来惭愧,某经营沿海二十余年,虽然天资鲁钝,但自认运气不错,帮众也曾达五百余人。奈何新近兴起一个淮水帮,此帮来势凶猛,短短三年吞并沿海六个帮派,成为东海第一大水帮,海门帮生意就此一落千丈,最后只剩百余人。我公孙某人不愿受他制肘,无奈听从了凌九当家建议,丢车保卒,来洛阳另谋生路。”
江原向我这里看一眼,笑道:“公孙帮主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进驻洛阳只几个月,不但在洛阳立足,更大有雄起之势。”
“殿下谬赞了,这全蒙帮内兄弟不弃,肯与我同气连枝,才使本帮有了转机。”
江原大笑道:“公孙帮主可是又过谦了。不知公孙帮主对海上事业还留恋否?”
公孙叔达痛声道:“不瞒殿下,某海上生长,海上起家,靠海吃饭近四十年,一朝割舍实在是痛彻心扉!”他话音刚落,几位当家也是唏嘘不已。
江原眸子一闪:“假若有机会重振海门帮海上威风,不知公孙帮主可愿一试?”
公孙叔达似乎料不到江原会这般问他,表qíng有些吃惊:“殿下的意思……”
“我只问你愿不愿?”
“这……”公孙叔达沉思片刻,“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自是求之不得。只不知要我海门帮付出怎样的代价?”
江原沉声一笑:“不愧是公孙帮主,未有把握之前,就算是本王问你,也不肯正面答应。”
公孙叔达不卑不亢道:“请殿下恕罪,某虽不才,却还要对帮内几百口人的xing命负责。”
江原笑道:“本王可没说要你帮内兄弟去拼命,只问你愿不愿接受我的资助。只要公孙帮主一点头,银两、船只甚至人手,我都会尽力满足。”
这句话显然极具诱惑,几个当家开始jiāo头接耳地讨论。
屈涛戳戳我:“不会真有这样的好事罢?”
我靠在椅背上不断打呵欠:“不知道。”
公孙叔达倒十分冷静:“我海门帮能得殿下青眼,自然感激涕零。但想殿下不会毫无道理地相助,敢问对我们有何要求?”